皇冠雜誌660期（2009/02）
一
她又做那個夢了。
夢裡，一個女人倚著雕花欄杆獨自坐著。
很年輕，很美麗的女人，但是衣服和頭髮的款式怪怪的。
她稍微大一點的時候知道那是古裝。
為什麼常常會夢見一個古裝美女？她也不明白。
不過，從有記憶以來，隔一段時間，就會做這個夢，她漸漸的習慣了。
不能習慣的是那種哀傷。
美麗的女人沒有哭泣，也沒有流淚，但是她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悲哀，像厚厚的霧，籠罩住她，從頭到腳是濕冷纏黏的寒意。
女人坐了一會兒，慢慢的站起來走進幽暗的屋子，手上拿著一條白色長長的布，仰頭看了屋樑半晌，然後站到一張圓凳上。把長布繫在樑上，打了結，輕輕嘆息…………
女人踢掉了圓凳，身體懸空晃蕩著………………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知道那叫自殺。
她站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從來也沒有想到要阻止，彷彿覺得那女人是應該要這麼做！
年幼的她隱約明白，除了這條路，女人別無選擇！
醒來的時候，淚不停的湧出，一種不能宣洩的悲傷充斥著胸臆，假如能夠放聲痛哭，她會！
但是她不行！
孤兒院沒有私隱，一間房裡有十多個人，她很懂事，知道不能在三更半夜吵人，一聲不響的躲在被窩裡默默流淚。
二
沈芊蒂記得她的本名叫吳悠。
悠悠！她也記得有人這樣叫她。
是個女人，應該是她的親生母親吧！但是芊蒂什麼也不記得，除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帶笑叫她，「悠悠……………」
據說她還沒出生父親就死了，而母親在她兩歲的時候被急馳而過的摩托車撞倒，當場失救。
所以，那上吊的女人應該不是她母親。
再說，她母親也不可能穿古裝！
她猜想那是某部電影裡的情節，在她腦海中留下印象。
後來她不再做這個夢，漸漸也就忘記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別的親人，也沒有意願去追查。
被送到孤兒院，那表示她是沒有人要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在意不要她的人呢？
其實，她對孤兒院的印象很模糊。
感覺中，那是個很冷的地方。
她記得生過凍瘡。不過凍瘡是什麼樣子她也記不起來了。
她還記得她的頭髮被剪得很短，像個男孩子！
她不喜歡那個樣子，所以後來一直留著長髮，一頭柔滑濃密健康的長髮！
她喜歡畫畫。
因為，下意識裡她知道，是一幅畫改變了她的一生。
那天，一陣風吹走了她手上拿著的圖畫。
五歲的吳悠追著那張紙，來到沈家明跟周玉婷～～一對很漂亮很神氣，衣著高貴整齊的年輕夫妻前面。
吳悠知道那是來參觀孤兒院的客人，怯怯的站住了腳。
沈家明彎腰撿起那張紙，看了一眼，含笑遞給身邊的周玉婷。
美麗的周玉婷穿著一件領子鑲著毛毛的外套，笑著招手叫吳悠過去。
吳悠看看站在他們身後的院長臉色和煦，就大著膽子的走過去了。
周玉婷蹲下來，親切的看著她，「是妳畫的？」
她的聲音很好聽，吳悠很喜歡她，點點頭。
「畫得真好！」周玉婷的驚異有點誇張。
吳悠快樂的笑了，主動告訴周玉婷，「這是我媽媽，我爸爸，我弟弟！」
「啊，妳有個弟弟？」
吳悠沈默了一下，搖頭，「沒有，不過我想要有個弟弟！」
周玉婷一怔，長睫閃動，抬頭看了丈夫一眼，「妳叫什麼名？幾歲？」她的聲音更溫柔了。
「我叫吳悠，今年五歲！」
「無憂？這個名字真好聽！」周玉婷又抬頭看了丈夫一眼，再看看吳悠，若有所思的站起來。
吳悠後來知道沈家明跟周玉婷本來是想收養一個男嬰的。
「那那幅畫是個好預兆，不是嗎？」周玉婷說，「她沒有弟弟，卻畫了個弟弟出來……………」
沈家人同意周玉婷的話。
於是，收養吳悠的事就這麼決定了！
「妳真幸運！」每個人都這麼告訴吳悠。
吳悠也相信自己是幸運的。
「奶奶幫妳取名沈芊蒂，」接吳悠回家那天，周玉婷讓丈夫做司機，自己擁著吳悠坐後座，「以後我們就叫妳蒂蒂！」
吳悠對改名字有一點點不習慣，但是並不抗拒。
養父養母是這麼高尚的人，經濟條件又如此好，這簡直是一步登天！
能被這樣的家庭領養，是天大的恩典，她沒有權力挑三撿四的發表意見！
在沈家，她有自己的房間，淡雅的粉紅為主，白色的家俱，垂著輕紗的公主床，一幅牆畫著夢境似的樹林草原小溪，林間有可愛的小鹿，兔子，小鳥跟蝴蝶，遠處有個城堡……………
房間連著私用的浴室，潔淨明亮，盥洗台跟抽水馬桶都是小一號的。
衣櫃裡掛著各式各樣的衣裙，叫得出來的顏色都有。還有許許多多不同款式的鞋子，佔滿了鞋架。
「小孩子的大衣，用得著買Dior的嗎？」沈家明半真半假的皺眉。
周玉婷只是笑著，「太可愛了嘛，我沒辦法抗拒！」
吳悠聽見奶奶跟朋友抱怨，「她呀，自己不生，卻抱了人家的孩子來窮寶貝！」
奶奶衣著講究，在家裡也化著妝，粉擦得很白，薄薄的嘴唇塗著紅色的唇膏，不笑的時候，樣子有點兇。
不過，奶奶對吳悠｜現在叫芊蒂｜也不能說不好。
但是比較起來，外婆就顯得親切得多了，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
「叫蒂蒂很好啊，」外婆笑著說，「叫著叫著，就把弟弟叫來了！」
這時候，芊蒂已經明白她的名字，是「牽弟」的意思。
大家都盼望周玉婷能替沈家生個兒子！
芊蒂果然不負眾望，到沈家才半年，周玉婷就懷孕了！
芊蒂真的把弟弟牽來了！
弟弟出生之後，眾人的注意力幾乎完全集中在新生兒身上。芊蒂一點也不介意，她很快樂終於有個弟弟了！
雖然她經常聽見人家竊竊私語：「大的是領養的，小的才是親生的！」
領養的，親生的，媽媽都一樣的疼愛，芊蒂沒有為這些話感到難過。直到九歲那年…………
三歲的弟弟沈凱很可愛，但是頑皮得不得了！
「凱凱不要這樣！」芊蒂拾起被弟弟掃落在地上的小瓷器擺設。
幸好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摔破！
她把東西放回原位，沈凱淘氣的笑，一手又把瓷器掃落地。
「喂，搗蛋鬼！」她再次撿起瓷器放回茶几上，假裝板起臉，嚴肅的說，「你再這樣，姊姊要打你了喔！」
沈凱笑嘻嘻的，毫不在乎的把瓷器又掃下茶几。
芊蒂氣結，拉起弟弟白白胖胖的小手，舉手作勢要打……………
「妳幹什麼？」一聲大喝在身後響起。
兩個小孩都嚇了一大跳。
沈凱臉上頑皮的笑容僵住，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
奶奶快步搶過來，一把抱起沈凱。
「妳幹什麼打他？」奶奶臉色鐵青的責問芊蒂。
芊蒂囁嚅，「凱凱把東西掃到地上……………」
奶奶一邊哄著她嚎啕大哭的心肝寶貝，一邊怒視芊蒂，「他把東西掃到地上關妳什麼事？」
芊蒂瑟縮了一下，「會打破…………」
她的意思是瓷器打破了，碎片也許會弄傷老是愛赤腳亂跑的弟弟…………
「什麼事？」周玉婷聽見吵鬧趕進來探視。
奶奶怒氣沖沖，「妳收養的好女兒，把凱凱打得大哭大叫的！」
芊蒂一愣，她只不過是想輕輕打一下凱凱的小手掌，都還沒打下去，凱凱也沒哭。
他是被奶奶那聲大喝嚇哭的！
周玉婷看了芊蒂一眼，心疼的抱過張著胖胖小手臂投向她的沈凱。
「打破了關妳什麼事？」奶奶恨恨的瞪著她，「凱凱是沈家的人，打破沈家的東西，用得著妳操心嗎？」
周玉婷皺皺眉，拍撫著凱凱，吩咐芊蒂，「蒂蒂妳回房間做功課！」
芊蒂茫然。
難道媽媽也相信她打哭弟弟嗎？
她想解釋，「我沒有打凱凱～～」
「妳還撒謊？」奶奶厲聲說，指著她，「我親眼看見的！」
凱凱還是不停的哭著，周玉婷再次皺眉，「蒂蒂，回房間去！」
奶奶一口咬定，九歲的芊蒂無法辯解，低下頭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傷心委屈的坐在床沿，呆望著那幅美麗的牆。
凱凱是沈家的人，打破沈家的東西，關妳什麼事……………
的確，弟弟才是沈家的人，她不過是領養兒！
看著畫裡遠遠的城堡，芊蒂突然覺得很孤單很孤單。
不，她不是城堡裡的公主！
她是住在城堡外面的人，永遠不可能走得進去！
「蒂蒂！」周玉婷走進來，手輕輕的搭住了芊蒂的肩膀。
芊蒂心神恍惚的叫了一聲媽媽。
周玉婷在芊蒂身邊坐下，擁住她。
「弟弟還小，不懂事，」周玉婷溫和的說，「做錯什麼，妳要慢慢教他…………」
芊蒂怔忡的看著周玉婷，隱隱的明白媽媽相信她打了弟弟，她再解釋也無用。
「妳是姊姊，要愛護弟弟，是不是？」
周玉婷的語氣跟態度都是那麼溫柔，芊蒂漸漸有點糊塗了，開始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了什麼。
「是，媽媽！」她不由自主的點頭，溫順的答應。
「蒂蒂乖！」周玉婷欣慰的微笑。
事情過去也就算了，沒有人再提起，芊蒂也不再去想，但是下意識裡一直不能忘記自己不是真正沈家的人！
芊蒂十五歲那年，周玉婷得了乳癌，迅速惡化，藥石無靈，一年後不治去世。
在這種最敏感的年齡失去媽媽，芊蒂更加孤單。
也許真的是有流年不利這回事，沈家明在同一年投資股票市場失敗，幾乎全軍覆沒。
「你不是說絕對可靠嗎？」奶奶氣急敗壞，眼淚直流，「怎麼會這樣？」
芊蒂隱約知道沈家明把大部分的資金押在印尼一個金礦股上，還說動了奶奶把積蓄也投了進去。
「誰會知道那是個騙局呢？」沈家明臉色蒼白的呢喃。
上一次股災，損失了一大筆，原想在這一注翻身，沒想到一敗塗地。
這一個筋斗，摔得頭破血流，沈家明大受打擊，魂不守舍，影響到事業。
他的建築公司連連失誤，官司纏身，生意大幅下滑，撐了一段時間，終於不得不結束營業。
沈家雖然還不到破產的地步，但也漸漸的捉襟見肘。
負債累累，終於賣掉了花園洋房，搬到一間三房一廳的中級公寓，佣人只剩下在沈家做了二十多年的羅嬸。
沈家明頹唐不振，不想見人，整天躲在家裡，睡醒吃，吃飽了窩在沙發裡看電視，看累了再睡，終日不發一言。
奶奶的臉色孤寡，經常喃喃的嘮叨，「當初抱個男孩子就好了，現在也有個臂膀，可以幫到家裡………」
彷彿男孩子會是個救世主，可以消災解難！
芊蒂沈默。
羅嬸終於辭職那天，芊蒂心裡很難過。
「我也不想走！」羅嬸握著她的手輕聲說，「只是我女兒一直逼著我。妳知道，羅嬸年紀也大了，這份工作有點吃力…………」
芊蒂點頭，所有的家務都落在羅嬸身上，的確是很辛苦！
「假如只是做家務，倒也不是應付不來！」羅嬸嘆氣，「老太太的脾氣越來越壞，我女兒心疼我，所以逼我退休。她環境不錯，女婿也很孝順…………」
芊蒂黯然。
是，人家的女兒有本事，抬抬手，輕而易舉的把母親救出生天。
當然沈家不是地獄，只是氣氛那麼低沈凝重，連笑也彷彿是大逆不道的事，日子變得很難過！
幸好她跟沈凱的感情親厚，姊弟兩相依為命似的互為倚靠。
芊蒂唯一能做的就是代替媽媽疼愛弟弟。
在她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沈家明突然發覺銀行存款所剩無幾，不用一兩年即將告罄。這一驚非同小可，沈家明徬徨了，開始認真檢討家裡的經濟情況。
「這是什麼？」看見沈凱興高采烈的玩機動遊戲，他皺皺眉，「你又叫奶奶買玩具了？！」
雖然足不出戶，電視看得多，也知道那是最流行的電玩，價錢不便宜。
「是姊姊買給我的！」沈凱笑嘻嘻的，「爸爸也來玩！」
「妳哪來的錢？」沈家明轉向芊蒂，滿腹狐疑。
「我替一家出版社畫小說封面，」芊蒂小聲說，「收到稿費…………」
沈家明一怔，呆呆的看著芊蒂。
不知不覺，芊蒂宛然是個窈條淑女了，明眸皓齒，風姿婉約。
「沒想到畫畫兒也能賺錢！」奶奶說，臉上長久的冰霜有解凍的跡象。
芊蒂賺稿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奶奶冷眼旁觀，注意到她買東買西，都是買給家人的，自己除了必需品，其他的一慨不買，她不能不被感動。
「你那新的電鬍刀也是芊蒂買的！」奶奶告訴沈家明。
「啊！」沈家明愣住，突然慚愧了……………
三
東山再起不是容易的！
儘管沈家明很努力，結果總是差強人意，有時甚至令人氣餒。
做生意，人際關係是很重要的。
從前因為沈家本身有錢，所謂人到無求品自高，沈家明舉手投足瀟灑無比，予人好感，生意自動送上門。現在競競業業，反而遭人百般刁難。
大學三年級的那個暑假，芊蒂到沈家明小小的公司上班。沈家明發現自己的運氣似乎有點好轉。
從前推三阻四，不肯答應約會的商家，突然變得無比爽快。只要有芊蒂在場，幾乎是通行無阻，事事順利。
剛開始沈家明覺得啼笑皆非，甚至有點不愉快，但是漸漸的習慣了，很多時候，不知不覺的把芊蒂推了出去應付難纏的人。
當然，他還是小心保護芊蒂，不至於讓人家佔她便宜。
不過，也沒有太過份的人，畢竟芊蒂是個氣質高貴端莊的女孩子，沒有人敢對她動手動腳。
幸好二十一歲的芊蒂還很天真，從沒想過高尚的建築師爸爸需要仰人鼻息。她自然隨和的維持著不卑不亢的態度，令人對她更加好感。
四
在宏碁置業豪華寬敞的會議室裡，芊蒂收拾著文件。
沈家明剛剛做完推介，正在跟宏碁置業的CEO說話。
他的建議書做得非常出色，芊蒂很為爸爸感到驕傲。
突然有人推門進來。
是個穿著阿曼尼西裝的年輕男人。
芊蒂認得是剛才在寰宇集團總裁身邊的行政人員。
他對芊蒂禮貌的微微一笑，轉向沈家明，「打攪一下，沈先生。」他溫文客氣的說，「霍先生想請您跟沈小姐一起午餐，不知您可賞光嗎？」
整個會議室突然靜了下來。
芊蒂的心一跳。
宏碁置業是寰宇集團名下的公司。剛才沈家明訝異的發現寰宇集團的總裁霍庭瑄竟然也在場，頓時有點緊張。
但是presentation依然做得很好。
霍庭瑄坐在那裡，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聽著，結束後點點頭走出去，什麼也沒說。
現在說請吃午飯，是不是意味著推介成功？
芊蒂喜悅的看著沈家明。
沈家明很意外，有點失措，「今天？」
「就是現在！」年輕人微笑，「霍先生對您的建議書很感興趣，想要進一步的瞭解一下！」
芊蒂雀躍。
快說好啊，爸爸！她暗暗著急的看著沈家明。
沈家明彷彿有點遲疑，看了芊蒂一眼，終於說，「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不客氣了！」
年輕人含蓄的笑笑，「那麼，沈先生請稍微等等，我馬上安排車子！」
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待為上賓，沈家明明顯的興奮。
坐在人家的車子裡，不方便談什麼，芊蒂強忍著滿心要爆裂的歡喜。
根據爸爸的話，能打入宏碁置業，等於是鞏固了沈氏未來幾年的業務，假如這次合作愉快，能夠再繼續的話，可以說是平步青雲了！
沈家明卻好像有點不安。
芊蒂以為爸爸是緊張。
「別緊張，爸爸！」她低聲安撫沈家明，「你的建議書做得那麼好！」
剛才那幾個高級行政那麼熱烈的跟爸爸握手，還說看情形合作的機會很大。但是，也許不該高興得太早，總該等到簽了契約，才算成功！
沈家明心神不寧的對芊蒂笑笑。
成功在望，心情忐忑是可以理解的，芊蒂對爸爸還以一個溫柔的微笑。
車子把他們載往一個私人會所。
芊蒂記得以前爸爸媽媽也常常帶他們來這種地方。
說起來不過是幾年前的事，但恍如隔世。
霍庭瑄是個氣宇軒昂的中年人，大約四十幾五十左右。身材保養得很好，西裝名貴低調。
他姿態大方，很客氣的招呼沈家明跟芊蒂，沒有一點架子，也沒有吊他們的胃口，坐下來開門見山的問了幾個問題，點點頭，彷彿對沈家明的回答感到滿意，伸出手，「我會向宏碁推薦！」他說，語氣很認真。
這等於是下了保單，沈家明驚喜的伸手用力相握，連聲道謝。
芊蒂又快樂又感激，忍不住微笑。
霍庭瑄含笑看了看她，稱讚，「令千金秀外慧中，沈先生你好福氣！」
「哪裡，哪裡！」沈家明有點不自然的謙遜。
「有女兒幫忙，如虎添翼啊！」霍庭瑄說。
「她還在念書！」沈家明解說，「放假來幫幫忙而已！」
「哦？」霍庭瑄注視著她，溫和的笑著問，「哪間學校？」
「T大！」芊蒂回答，慶幸沒有丟爸爸的臉。
「好學校啊，功課一定很好！」霍庭瑄點著頭，又問，「幾年級？念哪科？」
「四年級！主修英文，副修法文！」
「很好，很好！」霍庭瑄說，「語言是門面，把話說好了，到哪兒都不吃虧！」
口氣像個慈和的長輩，芊蒂對他的感覺非常好。
沈家明點頭同意，「芊蒂很有語言天分！」
「那是一定的了！」霍庭瑄突然轉頭看著沈家明，「下個月十八號，星期六，是我跟我太太結婚十五週年紀念，我們請親戚朋友在家聚聚。假如不嫌棄，一起來玩玩吧！」
霍庭瑄的口氣，似乎把他們當朋友，沈家明大感意外，一時怔住。
「希文，」霍庭瑄吩咐他的助手，「補兩張請帖給沈先生跟沈小姐！」
「沈小姐可以帶男朋友一起來！」他看著芊蒂說。
芊蒂有點不好意思，「我沒有男朋友！」
霍庭瑄微笑，「那也沒關係。我在英國念書的兒子回來了，年輕人正好一塊兒玩！」他笑笑的看著沈家明，「你說是不是？」
沈家明眼睛一亮，露出了明顯如釋重負的微笑……………
五
沈氏建築跟宏碁置業終於塵埃落定，簽訂了契約。
芊蒂知道和寰宇集團搭上關係，除了是一筆大生意，更令沈氏在行內的聲譽大大提高。
而被霍庭瑄邀為座上客的消息傳出，沈家明即時叫人另眼相看，眾人對他重又生出興趣，沈家突然之間多了好些朋友。
去霍家那天，沈家明的心情特別興奮愉快，穿上新置的禮服，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舊日風采重現。
「爸爸好英俊！」芊蒂稱讚。
沈家明有點遺憾的摸摸凸起的腹部。
那幾年的懶散，身體毫不留情的長了一堆贅肉。
「該減肥了！」他輕嘆。
從前的禮服穿不下，只好添購新的。
「妳也該買些新衣了！」他有點內咎的看著芊蒂。
「不用了，媽媽留下很多衣服，都很漂亮！」芊蒂看看身上這件水鑽吊帶黑色小禮服｜永不過時的款式，參加夜宴最合適，進可攻，退可守，不至於太誇張，又絕不寒酸。
「的確很漂亮！」沈家明點頭。
為了赴宴，他租了一輛車子，連司機。
「不能坐計程車，會讓人看不起！」他告訴芊蒂。
前往霍家途中，坐在車子裡，芊蒂輕輕嘆了口氣。
「怎麼了？」沈家明問。
沈家明對芊蒂很好，但一向不是很親近，周玉婷去世之後，關係更加隔閡。但是自從到沈氏建築做事，芊蒂覺得爸爸對她的態度親切很多，她說話也不再感到那麼拘束了。
「我知道霍先生請我們吃飯是好意，」她說，「但是希望他不要常常請我們！」
沈家明詫異，「為什麼？」
「吃一頓飯，我們要花好多錢喔！」她微微皺眉，「買衣服買鞋子，還得租車子司機，還有買禮物！」她指指包裝得很漂亮的禮盒，「像這一對華得福水晶燭台…………」她又嘆了口氣，「以前我們家好多這種東西，都是人家送的，都堆在儲物房裡不當一回事！」
她輕輕撫摸禮物盒上粉紅色的絲帶，「我猜他們也會是這樣，道謝收下禮物，看一眼，然後就丟在一邊了吧！」
「別傻氣，」沈家明輕笑，「應酬就是這樣嘛！世上沒有免費午餐，人家出雞，我們總得出點醬油！再說，跟霍家套近了，對爸爸的生意大有幫助………」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說下去。
到了霍家，芊蒂驚嘆。
她見過不少華麗住宅，但是霍家遠遠超出華麗兩個字。
「芊蒂，把嘴閉上，別讓人笑話！」沈家明低笑輕責。
芊蒂臉一紅，訕訕的笑了，「好漂亮，整幢房子，晶光燦爛的！」
「是！」沈家明點頭，「聽說每年付的電費，已經可以買一層小公寓了！」他指指車窗外，「這一條行車道，十多年前重修時，花了八千多萬！」
「八千萬台幣？」芊蒂吃驚。
「當然！」沈家明笑，「難道還是日幣不成！」
就算是日幣也是難以想像的！芊蒂吞了口口水，只是行車道耶！
她一直以為沈家從前很富有，原來，就算沈家鼎盛時期，跟真正的有錢人還是差了一大截！
車子逐漸靠近屋子。
啊，車如流水馬如龍就是這樣的吧！
芊蒂終於明白為什麼要租車子司機了！
她逐輛車子看過去，平治，寶馬，凌至，賓利，卡地列……………
連本田都沒有，更遑論計程車！
假如他們坐計程車來，的確會令人側目。
啊，齊大非偶，太吃力了！
他們的車子在一輛鮮紅色的保時捷後面停住，穿制服的僕人立刻趨前恭敬的拉開車門。
芊蒂下車的時候，有個俊朗的男人走向那輛保時捷，一直看著芊蒂微微笑。
在這裡出現的人，不是霍家的親戚就是朋友，於是芊蒂禮貌的還以微笑，那個男人彷彿想走過來，但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上車走了。
「那是霍先生的堂弟霍庭璋！」沈家明小聲告訴她。
芊蒂搭著爸爸的手臂走進燈火輝煌的屋子。
「沈先生，沈小姐好！」滿臉笑容的迎賓把他們接了進去，告訴他們餐桌的號碼，並且指點主人家的方向。
一眼望去，起碼有過百個客人，但是屋子大，絲毫不顯得擠。
「家明！」霍庭瑄看見他們，挽著一位裝扮明豔亮麗的女士走過來，笑著招呼，「歡迎，歡迎！」
沈家明連聲恭喜。
「這是內人Josephine！」霍庭瑄介紹。
霍太太看起來很年輕，四十不到的樣子，豐胸細腰，皮膚嬌嫩細滑得像沒有毛孔似的。
「霍太太您好！」沈家明握住她伸出來的纖纖玉手。
「叫名字，叫名字！」霍庭瑄爽朗的笑，「那麼客氣幹嘛，都是朋友了！」他告訴妻子，「這是家明的女兒芊蒂！」
「霍先生霍太太，恭喜你們！」芊蒂落落大方的說。
霍太太笑靨如花，「叫我Auntie吧！」她拉住芊蒂的手，稱讚，「好漂亮的小姐喔…………」
「是啊，介紹一下吧！」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芊蒂身後響起。
芊蒂轉頭，啊，又是一個美人！
來人穿著一件淺金綠色無袖的晚妝長裙，斜領，露著一邊雪白纖細，卻瘦不露骨的肩膀，晶光四射的鑽石耳墜搖搖晃晃，微瞇的眼睛，帶著笑意。
「芊蒂，」霍太太笑著告訴芊蒂，「這是Auntie Fiona！」她故意強調auntie那個稱呼。
紅灩灩的嘴唇還沒張，笑聲已先溜了出來，Fiona 嬌嬌的白了霍太太一眼，「妳才是auntie，我是姊姊！」
「家明，這位是我堂弟庭璋的太太Fiona！」霍庭瑄介紹，故意壓低聲音，「我們家有名的小辣椒，你可千萬別得罪她～～」
「喂，別破壞我的名譽！」Fiona抗議。
「妳衣服那半邊肩膊哪去了？」霍庭瑄指著她雪白的肩膀開玩笑。
「截下來待會兒你致詞的時候擦眼淚用！」Fiona漫不在乎的回答，眼睛一轉，揚揚下巴，「啊，承祐來了！」
一個像時尚雜誌男模特兒似的年輕男人走過來，「小嬸嬸，妳的香檳！」他笑著把手上的香檳遞給Fiona。
「叫都給叫老了！」Fiona嘀咕，半嗔半笑的瞟了姪兒一眼，接過酒杯。
「承祐，這是沈Uncle和他的千金芊蒂！」霍庭瑄搭住兒子的肩膀，「小兒承祐！」
芊蒂有點迷惑。
霍家的人真的一個比一個漂亮。
霍承祐身長玉立，稍微捲曲的短髮清爽整齊，挺挺的鼻子，眼睛俊秀無比，豐潤的嘴唇線條分明，笑起來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承祐，你招呼芊蒂去玩吧！」霍庭瑄吩咐兒子。
這時有人過來打招呼，恰巧沈家明也認識。
霍承祐趁他們寒暄時帶著芊蒂走開。
「承祐！」Fiona叫住他們。
「噯！」霍承祐轉身站住。
Fiona想了一下，微笑，長睫輕睞，「沒什麼了，等下再說吧！」
她轉身走了，裙裾飄飄。
霍承祐笑著聳聳肩。
「你嬸嬸是不是有事？」芊蒂有點不安，「不如｜」
「她沒事的！」霍承祐微笑，「我叔叔不在這，她找人陪而已！」
芊蒂想起開保時捷跑車的男人，「我來的時候，你叔叔剛要走！」
「嗯！叔叔要招呼一個外國回來的朋友，晚點再來！」
「你叔叔嬸嬸好年輕！」芊蒂忍不住說。
「璋叔只比我大八歲，Fiona比 我大五歲！」霍承祐告訴她，「我的曾祖父跟璋叔的祖父是兩兄弟，不過年紀差十幾歲。所以我有好幾個小叔叔，小姑姑！」他指著遠處三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男女， 「那個男孩是霍庭瑾，我四叔公的小兒子，所以論輩份是我的叔叔。那個穿粉紅色的是我姑婆的女兒楊若詩，穿淺紫的是庭瑾阿姨的女兒宋葆琳，算起來她們兩個是 我的表姑！」
芊蒂驚嘆，「他們都是你的長輩！」
「沒用啦 ！」霍承祐笑，「年紀都那麼小，過年都不發紅包，我一點便宜也佔不到！」
芊蒂忍俊不住笑了。
霍承祐看了她一陣，「妳很漂亮！」他直截了當的說。
芊蒂的臉一紅，禁不住的喜悅，「你們家的人也都很漂亮！」
霍承祐大概習慣了聽這些話，無所謂的聳聳肩，打量著芊蒂的裝扮，「這條裙子是香奈兒的吧！」
芊蒂點點頭，對他敏銳的時裝觸覺感到驚異。
「這個顏色跟style很耐穿！」霍承祐漫不經心的說。
芊蒂知道他看出這件小禮服是多年前的款式了，有點尷尬的紅了臉。
假如她懂事一些，這時候該會有點警惕了。
可惜畢竟年輕天真，毫無所覺。
「這條項鍊也很漂亮！」他指著芊蒂的脖子。
芊蒂愛惜的摸摸項鍊墜子，「是我媽媽留下的！」
「聽說妳母親去世了。」他輕輕的說。
芊蒂的心一酸，眼睛發熱。
都說時間治療一切傷口，其實傷口永遠都在，只是想到的時間漸漸減少，同時學會怎麼去掩飾那種痛。
「別難過呵，」他輕聲的安慰，「我的母親也在我九歲那年去世了！」
芊蒂努力按捺下傷感的情緒，注視著那張英俊的臉龐。
霍承祐的神色好溫柔，她的心軟軟的蠕動了，胸臆間充斥著暖暖的感覺。
「來，我介紹親戚朋友給妳！」他把手搭在芊蒂的肩上，帶著她
霍承祐的動作是那麼自然和煦，令人絲毫不覺得唐突。
裸露的肩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芊蒂奇異的陶醉了，一點也不想抗拒。
六
「笑什麼？」霍承祐親暱的點點她的鼻子。
芊蒂長睫閃動，唇邊的微笑更甜蜜了。
剛才霍承祐在校門口等她放學的樣子一直盤旋在她腦海裡。
那輛銀灰色的CLK固然漂亮搶眼，但更漂亮搶眼的是倚車等待的他！
霍承祐長相英俊，衣服穿得有型有格，再加上氣質高貴，一舉一動都是那麼憂雅，學校的男同學跟他一比，馬上變得粗糙無味。
所以自從霍承祐以護花使者的姿態出現，追求芊蒂的人全部識趣的自動銷聲匿跡，替她省了好多麻煩！
有那樣的男朋友，的確是值得驕傲的！
但是他算不算是她的男朋友呢？
芊蒂不很確定！
那次晚宴之後，霍承祐經常約會她，也經常接她放學。他會輕輕的搭住她的肩，說話的語氣表情都是那麼溫柔，甚至有點深情款款的感覺。
但是他沒有進一步的表示，沒有逾規的動作，當然更沒有說過芊蒂是他的女朋友！
芊蒂的心漸漸開始騷動，越來越盼望兩人的關係可以明朗一些。
她真的很不喜歡在被人問及的時候，裝成毫無芥蒂的解釋他們只是朋友！
當然，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因為兩人頻頻約會，要說只是普通朋友，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但是霍承祐真的什麼表示都沒有！
雖然一萬個願意做他的女朋友，但是溫婉的芊蒂沒有勇氣採取主動，甚至不好意思做出試探，只是很耐心的等他。
等他打電話給她，等他約她，等他來找她……………
「去我家吃晚飯好不好？」他徵詢，「芬姨請了個廚師做泰國菜，Fiona來打麻將。她們都說很久沒見妳，想見見妳。」
芊蒂有點驚喜，這樣帶她回家，是不是有特別的意思呢？
「都是女人，妳都見過的，我爸爸不在…………」
再不回答怕他誤會她不想去，芊蒂趕緊點頭，「我是不是該換件衣服？」她看看自己的裝扮。
「這樣就很好了！」他微笑著看了她一眼，「妳穿什麼都漂亮！」
啊，好甜蜜喔，芊蒂快樂的笑了。
車子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喜氣洋洋的。
「我不能空手去。」芊蒂看著街道邊的商店，努力的去想該買點什麼帶去。
「她們都喜歡美心的甜點，我們兜過去買一打小蛋糕吧！」霍承祐說，「再買一束花給芬姨，她喜歡白色的火鶴花！」
這分明是指點她了，芊蒂更加高興，「你真細心！」
對繼母都這麼體貼，將來一定很疼愛妻子！
做你的太太一定很幸福！她想這麼告訴他。
但是不行喔，這樣會好像在暗示什麼似的，芊蒂的臉微微的熱了…………
他們買了蛋糕，又買了花。
霍承祐的繼母張瑟芬果然很喜歡那束白色的火鶴花。
「好漂亮，芊蒂真會挑！」張瑟芬親熱的拉住芊蒂，「來吃飯就好了，自己人何必客氣呢！」
自己人？芊蒂有點受寵若驚，忍不住暈陶陶羞澀的微笑了。
「噯唷，芊蒂來了呀！」
人還沒出現，聲音先到了，這除了Fiona陳鳳至還有誰？
豔麗的陳鳳至是典型的中心人物！有她在的地方，馬上就熱鬧起來。
「我有東西給妳！」一輪寒暄之後，她笑著遞給芊蒂一個精緻的禮物袋，「來，看看喜不喜歡！」
芊蒂不是貪心的人，但是收到禮物總是很開心的事。
在陳鳳至連聲催促下，她打開紙袋，看見軟紙包著的是一條印花皺紗荷葉邊披肩，顏色雅緻。
「好漂亮！」芊蒂驚嘆，連忙道謝，「這是歐洲今年最流行的，台灣好像還找不到！」她在時尚雜誌看見過。
「真識貨！」陳鳳至笑逐顏開，「我就知道妳會喜歡！」她轉頭跟張瑟芬說，「妳知道我去義大利公幹，抽空shopping，走馬看花似的，我們家那麼多太太小姐，哪有空逐個買禮物？」她冷笑，「我想這披肩這麼漂亮，又不佔行李太多位置，就每個人買一條，沒想到居然叫那位小姐不高興了！」
「她又怎麼啦？」張瑟芬好奇的問，「難道還不喜歡？」
陳鳳至紅潤的嘴唇一撇，「人家不希罕呢！聽說回去就發脾氣丟到一邊，庭瑾問她，她居然說『人人都有，又不是只送給我一個！人家挑剩的才給我』，」陳鳳至鼻子裡一聲輕哼，「妳說，好不好笑？真氣死人了！」
「別氣，別氣！」張瑟芬笑著安慰她，「小姑子一向難服侍！」
芊蒂不知道她們在說誰，看著霍承祐，眼裡露出詢問的神色。
「在說楊若詩！」霍承祐小聲的告訴她。
他的嘴唇靠得好近，暖暖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耳朵，芊蒂的心癢了一下。
「正牌小姑都沒她這麼麻煩！」陳鳳至抱怨，「不過仗著奶奶疼她，就大模大樣的擺小姐架子！」
芊蒂知道陳鳳至口中的奶奶是霍承祐的太叔婆，而楊若詩是太叔婆的外孫女，父母早逝，自幼寄居霍家。太叔婆憐惜女兒唯一的骨血，十分寵愛她。
「若詩的確是比較小氣，」張瑟芬搖搖頭，「不過，她年紀還小……………」
陳鳳至冷笑，「不是我偏袒自己表妹，妳看人家葆琳也不過大她一歲半歲，做人處事的態度多大方得體！」
霍承祐這邊人口簡單，只得三個人，但是他叔祖那邊就複雜多了，不但人多，還有牽牽絆絆的親戚關係。
陳鳳至是霍承祐小堂叔霍庭瑾大舅父的女兒，嫁給霍庭瑾的堂哥霍庭璋，而宋葆琳是陳鳳至的姑姑｜即霍庭瑾母親的妹妹｜的女兒。
芊蒂也弄了好一陣子，才搞清楚他們的關係。
「她還是愛和葆琳鬥氣嗎？」張瑟芬問。
「庭瑾不在比較好。庭瑾放假一回來就比較緊張！」陳鳳至說。
芊蒂知道霍庭瑾在英國念中學。
「她老是愛霸佔庭瑾，不喜歡庭瑾跟葆琳玩！」
張瑟芬挑起一條眉，「她跟庭瑾不是有什麼什麼吧？」
「不會吧！」陳鳳至皺眉，「都還是小孩子呢！而且表兄妹，不好吧？」
「表哥表妹好成親喔！妳跟庭璋不也是表兄妹嗎？」張瑟芬開玩笑。
「去妳的！」陳鳳至推了張瑟芬一下，「我跟他才沒有血緣！」她想了一下，「近親通婚不太好，姑姑肯定反對，她就只有庭瑾一個兒子。而且，我看庭瑾不過當她是妹妹，至於若詩有沒有什麼就不知道囉！」
張瑟芬轉頭看見芊蒂安靜的聽她們說話，怕冷落了她，「我們別說這個，悶壞芊蒂了！」
「噯唷，」陳鳳至打趣，「這個未來婆婆好體貼喔！」
未來婆婆？芊蒂一楞，心怦怦亂跳，臉立刻紅了。
霍承祐的手悄悄的搭在她肩上，芊蒂的心跳得更快，不敢看他。
「你呀！動作慢吞吞的！」陳鳳至瞟著霍承祐，「你芬姨不好意思說你，我來說！還在等什麼呢？」她笑了一下，「說也巧，我在米蘭居然碰見承祺，他聽說你有女朋友了，好像很感興趣，說要回來看看未來嫂子哦！」
霍承祐搭在芊蒂肩上的手彷彿顫抖了一下。
「你知道那小子一向霸道，老愛跟你爭！」陳鳳至似笑非笑的輕哼，「看見芊蒂這麼漂亮，他可是不會跟你講義氣的～～」
「妳別胡說了，」張瑟芬笑著阻止她，「芊蒂又不是東西，說搶就搶嗎？」
不知為什麼，芊蒂覺得張瑟芬的笑容好像有點牽強……………
七
晚飯後，張瑟芬陳鳳至跟另外兩位太太打麻將去了，霍承祐帶芊蒂到太陽房喝咖啡。
燈光調得很暗，玻璃屋頂外的天空，星光格外閃爍。
他們舒適的靠進安樂椅裡，半躺半坐，凝視著深藍絲絨綴著水鑽般的夜空。
「一閃一閃亮晶晶…………」霍承祐輕輕笑。
「誰是承祺？」芊蒂終於忍不住問。
霍承祐靜了一下，才說，「我伯伯的兒子！」
「啊，那是你的堂哥？」
「不，堂弟，他比我小一個月！」
「你從來沒提過！」芊蒂有點好奇，「我不知道你有伯伯！」
她一直以為霍庭瑄是霍家「庭」字輩年紀最長的一個。
「是我爸爸的親大哥！」他想了想，告訴芊蒂，「很年輕的時候就被我爺爺逐出家門，正式斷絕父子關係！」
芊蒂詫異，是什麼重大的罪行會令父不認子？
「後來他撞車去世…………」
「啊！」芊蒂輕叫。
「聽說過了幾個月，承祺的母親挺著肚子找上門…………」霍承祐說，「其中情形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在承祺七歲的時候，不知是什麼原因，他母親放棄撫養權，把他交還霍家。爸爸收養了他，我們一起長大，感情很好！」
感情很好？芊蒂有點懷疑。
「妳不要聽Fiona亂說！」霍承祐苦笑，「他們都對承祺有偏見！」
「哦！」芊蒂答應著，她當然沒有理由不相信霍承祐的話。
「他們不喜歡承祺的母親，聽說很貪錢。我記得她有時讓承祺很難堪。」
「承祺後來回到他母親那裡？」
霍承祐搖頭，「我們念初中的時候她嫁到馬來西亞去了，沒有再聯絡！承祺也不可能回他母親那裡，他甚至不喜歡提到她！」
那關係一定很糟，芊蒂惻然。
她一直覺得對親生父母沒有記憶是件很不幸的事，但是看來有不快樂的記憶好像更加不幸。
「假如他要爭，就不會逗留在歐洲不回來，是不是？」霍承祐說，「寰宇是塊好大的肥肉呢！爺爺不認兒子，卻滿喜歡這個孫子的，遺囑裡沒有漏掉他，雖然只是一點點股份，但承祺也算是寰宇的股東之一！」
「他在歐洲做什麼？」芊蒂好奇。
「他住在巴黎，開畫廊！」
「啊，真有格調！」芊蒂驚嘆。
「的確！」
「他跟你同年不是嗎？」據她所知，霍承祐好像才念完碩士嘛，怎麼同年紀的霍承祺就已經有自己的事業了呢？
霍承祐明白她的意思，聳聳肩，「他沒有人管，我有！爺爺設立了基金給我們。他那份二十一歲就可以動用了，我的卻要等我三十歲才可以！」
「哦！」芊蒂不明白為什麼待遇不同。
「妳別問我，我也不明白！」霍承祐攤攤手，「大概爺爺覺得承祺比我成熟吧！」
「咦，」芊蒂忍不住驚奇，「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就是知道！」他低笑，「有沒有猜錯？」
芊蒂微笑搖頭。
「那妳呢？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問。
芊蒂打量著霍承祐，毫無頭緒。她真的不知道霍承祐在想什麼！
「我在想，」霍承祐坐起來，側身溫柔的看著她，「我在想，妳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呢？」
芊蒂大大的震動了，喜悅又害羞的回睇，「你不是很會猜嗎？」
他注視著她，微微笑，「妳從來不找我，我猜妳不是很喜歡我………」
芊蒂呆了一下，有點著急的爭辯，「可是我從來沒有拒絕你！」
他的微笑擴大了，「那麼，」他低聲的說，「我猜，妳不討厭我！」
離事實太遠了，芊蒂咬了咬嘴唇，「再猜！」她頰上的紅暈加深。
霍承祐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神情變得肅穆，但是眼裡有溫柔深情。
「芊蒂，妳真美！」他低低嘆息，伸手輕觸她的臉頰，手指滑過她的耳朵，插進她的頭髮裡，托住她的後腦杓，慢慢的俯向她。
芊蒂心頭鹿撞，屏息的看著那張英俊的臉越靠越近……………
他要吻我了………她迷惑的想，我的初吻……………
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芊蒂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
他柔軟溫暖的唇覆上了她等待的唇瓣…………………
那麼溫柔甜蜜，芊蒂沈醉了，手臂攀住了他的脖子，情不自禁的反應著他。
許久，許久，霍承祐鬆開了她的唇，但是沒有離開，鼻尖摩擦著她的鼻尖，彼此濕熱的氣息交纏著。
「芊蒂，嫁給我！」他突然說。
芊蒂一愣，驚喜莫名，心臟鼓動得彷彿要破胸而出。
「說好！」他咬了一下她依然濕潤的紅唇，「說妳願意嫁給我！」
芊蒂更加眩惑，腦裡突然閃過一些畫面～～
一盤盤黃澄澄的金器首飾，一疋疋色彩繽紛的綾羅綢緞…………
是在夢裡見過嗎？她努力思索，想抓住被遺忘的夢，重組那些片段。
好像是過大禮的場面，有人在她耳邊輕笑，「聽說姑爺俊俏得不得了，脾氣溫柔平和，又是這等富貴人家，姑娘真是好造化……………」
霍承祐的嘆息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注視著她，臉上漸漸露出失望的神色，依依不捨的收回托著她腦杓的手，退開一點。
「承祐，」芊蒂攀著他脖子的手緊了些，她不想放開他，但是又有點猶豫，「你是認真的嗎？」
這麼突然的求婚，實在很難以置信。
「我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他皺眉，黑黑亮亮的眼睛盯著她，舉手用手背輕刮她嫩滑的臉頰。
芊蒂怔怔的看著他，終於相信他是認真的了。
「我怎麼跟爸爸說呢？」她快樂得有點透不過氣的感覺，喃喃的說，「昨天才告訴他我們只是朋友………………」
霍承祐笑了，「那麼，妳今晚告訴他我們談戀愛了，明天才宣布訂婚！」
芊蒂噗嗤一笑，喜悅的感覺充斥著胸臆，想想又遲疑，「承祐，」她輕輕撥弄他的髮根，微微不安，「你確定？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你今晚才，才，才第一次吻我……………」
霍承祐低頭啄了一下她的唇，「但是，所有的人都把我們當成一對了，妳難道不覺得嗎？」
芊蒂想起「自己人」「未來婆婆」「未來嫂子」那些話，不由得甜甜的笑了。
那個夢，是個預兆吧？她想，難道自己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她沒有想得太久，因為霍承祐吻住了她的唇………………
八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充滿了幸福甜蜜，芊蒂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沈氏站穩了腳步，沈家重又晉身上流社會。
爸爸春風滿面，奶奶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鎮日笑吟吟的，對芊蒂呵護備至，充滿關愛。
芊蒂再也看不見城堡，因為她已經置身其中了！
手指上三克拉的全美鑽戒閃閃發亮，彷彿在告訴她，未來的日子一片光明。
他們的婚禮定在芊蒂大學畢業的夏天舉行。
盛大豪華的世紀婚禮有專人負責，芊蒂樂得輕鬆，只等著做新娘子。
六月新娘！
多美麗的名詞！芊蒂陶醉的微笑。
「新娘子的確特別漂亮！」陳鳳至笑著說。
芊蒂一怔，發覺自己又在做白日夢了，怪不好意思的笑笑。
「妳看這一件睡衣好不好？」陳鳳至展示著手上掛在綢緞衣架上的睡衣。
「這是睡衣？」芊蒂驚嘆，「好像是內衣嘛！」
蕾絲吊帶小背心，同樣質地的小短褲，透明度百分百，穿了等於沒穿。
「不行，太sexy了！」她忙不迭的搖頭，臉紅了，無法想像自己在霍承祐面前穿這種東西。
「Come on！」陳鳳至笑，「妳是新娘子耶！」
「蕾絲料子不舒服！」她找了個理由。
「那有什麼關係，又不會留在身上很久！」陳鳳至低低的笑。
芊蒂的臉更紅了。
「不過這個很舒服哦，妳摸摸看！」陳鳳至示意芊蒂。
芊蒂摸了一下，立刻有點愛不釋手，「真的很舒服！」她驚異的讚嘆，「跟普通蕾絲不一樣！」
她翻到價錢標籤，看了一眼，心一跳，不置信的再看一眼。
「九千塊？」她看著陳鳳至，無聲的問。
陳鳳至揚揚眉，「喜歡嗎？」
芊蒂遲疑，是很漂亮，不過實在是太貴了！
「我送給妳！」陳鳳至慷慨的說。
「不，不，不是這個問題！」九千塊狠一狠心還是買得起，不過這麼一點點布料，好像說不過去，「我沒有膽子穿，放在抽屜裡太可惜了！」
陳鳳至輕笑，「那就大膽一點拿來穿嘛！不過，萬一承祐的眼珠子掉了出來，或鼻血狂噴，妳可不能找我算帳哦！」
芊蒂紅著臉推了陳鳳至一下。
陳鳳至笑著把那件小小的睡衣交給一旁服侍的營業小姐，示意她包起來。
「我自己買吧！」芊蒂說。
「妳別跟我客氣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陳鳳至毫不在意。
芊蒂知道陳鳳至一向闊氣，不再堅持，乖乖道謝。
她翻動著一系列的睡衣，挑了幾件她喜歡的，問陳鳳至的意見。
「妳好保守！」陳鳳至搖頭輕笑，想想，「不過，新婚的時候，就算從頭包到腳，穿得密不通風，男人一樣動心，迫不急待的撲上來！」
「Fiona！」芊蒂啼笑皆非。
這些日子來，她跟陳鳳至很接近，雖然陳鳳至比她大好幾歲，算起來又是長輩，但是陳鳳至給她的感覺像個姊姊。
人家都說陳鳳至是個厲害角色，公私一把抓，裡外上下招呼得密不通風。芊蒂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芊蒂也不覺得陳鳳至勢利眼。
陳鳳至對她就非常非常的好。
沒有這個必要，不是嗎？自己不過是人家說的那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麻雀！
陳鳳至一點也沒有看不起她！
也許是陳鳳至太能幹了，不遭人妒是庸才嘛！再怎麼八面玲瓏，總會有人不滿意的！
「Fiona，妳對我真好！」芊蒂有感而發。
陳鳳至一怔，輕笑，「怎麼突然肉麻起來？」
芊蒂有點不好意思，「我是說真的！」
她覺得自己的確很幸運。嫁進霍家這麼龐大的家族，沒有一個好朋友指點，還真有點膽怯呢！
「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要妳以身相許哦！」陳鳳至輕佻的捏了一下芊蒂的下巴，「請我喝下午茶吧！」
喝下午茶算什麼？芊蒂爽快的答應了。
陳鳳至把芊蒂挑好的睡衣交給營業小姐，吩咐了幾句，拉著芊蒂到大廈樓上的咖啡屋。
「決定去哪裡度蜜月了嗎？」陳鳳至喝著花茶，閒閒的問。
「承祐說去杜拜！」
「杜拜？」陳鳳至有點意外，「多沒情調！我還以為你們會去歐洲！」
其實芊蒂也很想去歐洲，但是…………
「我無所謂！」她口是心非的說，「承祐說去歐洲走馬看花沒意思，他又沒辦法離開太久～～」
「為什麼？」陳鳳至詫異。
「他說公司忙！」
「公司忙？」陳鳳至彷彿想笑又忍著，皺皺眉。
芊蒂也覺得這個理由有點牽強。
幾個月後的事，難道不能安排一下嗎？
「他說杜拜近年來發展得很厲害，他想去看看！」芊蒂習慣了遷就人，霍承祐既然想去杜拜，就去吧，「我看過資料，真的很富麗堂皇，什麼都是最大最好的，真叫人嘆為觀止！」
「當然囉！石油國家嘛！典型的暴發戶！」陳鳳至說，「杜拜不是不好，但是度蜜月好像不夠浪漫。都不像承祐的性格！我還以為他會帶妳去歐洲，他是那裡的地頭蟲嘛！要不然就是去露意絲湖，美麗得像仙境一樣，我們在那裡有別墅，方便得很！」
「無所謂啦！」芊蒂搖搖頭，承祐說去哪就去哪吧！
「妳還真乖！」陳鳳至笑，「怪不得妳公公那麼喜歡妳！」
誰不希望討得翁姑的歡心？芊蒂喜悅的笑了。
「沈凱學校的事辦好了嗎？」陳鳳至突然話題一轉。
「四叔公寫了推薦信！」芊蒂回答，「他說沒問題！」
沈凱在她跟霍承祐的訂婚宴上與放耶誕假回來的霍庭瑾一見如故，成了好朋友。兩個人商商量量，要求沈家明送沈凱到英國唸書。沈家明也有這個意思，但是霍庭瑾唸的那間私立中學收錄學生嚴謹，不是有錢就能夠進的。幸好庭瑾的父親肯幫忙。
「問題當然沒有，霍家十個男人有八個都是那間中學畢業的，捐的款子夠蓋一間學校了！」
「承祐也是嗎？」芊蒂這才發現霍承祐很多事是她不知道的。
「承祐，承祺都是唸那間學校！」陳鳳至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不過承祺不是那裡畢業的！」
「為什麼？」芊蒂好奇，陳鳳至的態度顯然內裡有文章。
「妳可別說是我告訴妳的喔！」陳鳳至眨著美麗的眼睛，「承祺弄大了校長女兒的肚子！」
「啊！」芊蒂吃驚的發出一聲低呼。
「本來這種事偷偷解決也就是了，」陳鳳至小聲說，「但是那個女孩子死活賴上承祺，鬧了出來。那間男校以校風嚴謹出名，校長古板得不得了，為了這件事大失面子辭職不幹，校董會逼著承祺自動退學轉校。」
「後來呢？承祺和那個女孩子，還有baby呢？」
陳鳳至聳聳肩，「孩子不知道是流掉了還是打掉了，總之是不了了之。」
芊蒂嘆息。
「承祺性格不羈，那個女孩子聽說也不是純潔無辜的，」陳鳳至眉頭微皺，「只是我覺得承祺太沒有擔當，雖然說孩子不一定是他的，但是也不必口出惡言，是不是？」
芊蒂睜大了眼睛，「他不認帳？」
「可以這麼說吧！」陳鳳至冷笑，「不但不肯承當，還當眾說了些難聽的話，搞到人家女孩子自殺！」
芊蒂震驚，「後來呢？」
「死是沒死，但是對他倒是死了條心！」
聽起來霍承祺真的好像人格有點問題。
「但是承祐好像很喜歡他！」芊蒂回想著霍承祐的態度。
「承祺是有這種魅力，叫人又愛又恨，不由自主的被他牽著鼻子走！」陳鳳至嘆了口氣，「而且男人對這件事的看法又有點不同。我老公說，誰知道那孩子是紅黃白黑，承祺沒有理由乖乖的背這個黑鍋！」
芊蒂沈默，誰是誰非難說得很，但是應該可以文明的解決才對！
「都這麼久的事情了，」陳鳳至笑了一聲，「妳聽過就算了！」
是，應該當沒聽過！
芊蒂點點頭，但是忍不住去想，那時霍承祺頂多是沈凱這個年紀，她不能想像十六歲的沈凱身為人父……………
「Speak of the devil……………」
芊蒂突然聽見陳鳳至喃喃低語，抬頭看見陳鳳至瞪大眼睛看著她身後，滿臉驚詫。
她本能的回頭，看見兩個帥得不能再帥的男人含笑向她們走來。
啊，芊蒂失神，原來相得益彰是這麼解釋的！
兩個氣質迴異的男人，互相襯托，俊秀溫文的霍承祐顯得更是爾雅，而霍承祐身邊的男人～～
芊蒂的眼神和他對上，忍不住的顫抖了一下。
那對深邃的眼睛彷彿有種磁力，想把人牢牢吸住。
芊蒂立刻知道那就是霍承祺了！
她努力收斂心神，把視線放在霍承祐身上。
「怎麼這麼巧！」霍承祐輕笑，走過來搭住芊蒂的肩膀。
「小嬸嬸！」霍承祺的聲音低沈柔滑，懶洋洋，似笑非笑。
「唷，承祺，什麼時候回來的？」陳鳳至有點不自然的笑著。
「剛下機！」他簡短的回答，轉頭看芊蒂，嘴角上揚，露出魅力十足的微笑，「這就是嫂嫂吧？」
不同於霍承祐的俊美，他是完全陽剛的，寬肩窄腰，貼身薄薄的白襯衫底下紥實的肌肉隱現，毛髮旺盛，刮得很乾淨的臉，有鬍子淡青色的陰影。
「芊蒂，這就是承祺！」霍承祐笑著告訴她。
霍承祐溫柔的笑臉安定了芊蒂紊亂的心，她微笑著伸出手，「承祺，你好！」
「妳好！」他握了一下芊蒂的手，閃電般的眼神在芊蒂臉上打了個轉，然後看著霍承祐笑，「嫂嫂的確很漂亮！」
不知為什麼，芊蒂覺得有點不舒服，那聲嫂嫂怪刺耳的，帶著輕佻，不是尊重的語氣。
「一起坐吧！」陳鳳至說。
他們各自拉開椅子坐下，侍者過來招呼，擾攘了一陣。
「回來幾天？怎麼沒有通知我們？」陳鳳至問。
「等會兒就走！」霍承祺說，「我只是來跟承祐喝杯東西，沒打算停留！」
芊蒂愕然。
「這怎麼說？」陳鳳至也不明白。
「有個香港客人買了張桌子，我跑一趟替他set up，今早臨時起意打了個電話給承祐，飛過來見個面，待會兒回香港，晚班飛機回法國！」
這個人坐飛機像搭計程車似的！芊蒂驚嘆。
陳鳳至卻沒有驚奇的表示，只問，「什麼桌子那麼大費周章？」
霍承祺拿出手機撥弄了幾下，遞給陳鳳至。
陳鳳至接過來細看，「很漂亮啊，是銅的吧？」
「嗯，全部人手製作，三個pieces，非得專人set up！」他拿回手機，好像知道芊蒂正在好奇，轉手遞給芊蒂。
芊蒂仔細看，照片裡是一張玻璃小圓桌，桌腳是銅鑄蘆葦似的植物，穿過玻璃枱面冒出來，狹長的葉子上有隻栩栩如生的青蛙……………
「很精緻，很美麗！」他說。
芊蒂抬起頭，眼神跟霍承祺對個正著。
他指的當然是那個藝術品，但是芊蒂有片刻的迷惑，覺得他彷彿是在說她。
心怦然而動，她為自己的胡思亂想羞赧了。
「你六月來的時候可不可以幫我帶點東西？」陳鳳至問。
霍承祺歉意的笑笑，「我六月恐怕來不了！」
「什麼？」陳鳳至低叫，「兄弟的好日子，你不來喝喜酒？」
「我已經跟承祐道歉了！」他瀟灑的微笑，「剛好有個畫展，我實在走不開！抱歉了，芊蒂，」他看著芊蒂，很自然的叫她的名字，「你們生小寶寶的滿月酒我一定會來喝！」他調皮的對芊蒂擠擠右眼，嘴角的笑容讓她一陣失神，繼而滿臉發熱。
幸好大家都以為她是為那句「小寶寶」臉紅！
芊蒂有點不安，但是拒絕承認自己對霍承祺有任何遐想。
何況霍承祺離開後，她的情緒馬上平復。
都是因為霍承祺太漂亮了！她想，好色是人的本性嘛，不能怪她有點暈暈的！
嗯，也許以後霍承祐看著哪個美女流口水，她也應該原諒他！
九
王子與美人共結連理，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假如這是童話，那麼，故事到此應該完結了。
不過這不是童話，故事還得繼續下去！
花團錦簇，衣香鬢影的婚宴圓滿的結束後，一群人熱熱鬧鬧的簇擁著新郎新娘到酒店蜜月套房。
好不容易送走了鬧新房的人，芊蒂跟霍承祐鬆了口氣，喜悅的彼此凝望。
「霍太太！」霍承祐溫柔的低喚，輕輕的把芊蒂拉進懷裡抱著，「霍太太累壞了嗎？」
霍太太！歡悅充斥著身心，滿漲得彷彿要從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摒發出來，芊蒂快樂得幾乎要顫抖了。
「還好…………」她心跳氣喘，嬌羞著，「你呢？累不累？酒醒了嗎？」
縱使有人幫著擋酒，身為新郎的霍承祐還是免不了被人灌酒。
「我沒醉！」他輕笑，「假如妳想趁我喝醉非禮我，恐怕要失望了喔！」
芊蒂笑著輕搥了他一記。
「芊蒂…………」他的手臂緊了緊，身體貼住了她。
心跳加劇，芊蒂害羞的垂下了眼睛。
說 來難以置信，到現在為止，他們身體上的接觸只限於擁抱接吻，別說上床，連過份一點的愛撫都沒有。在一切講求快速的現代，一對成年愛侶這種純情的男女關係似 乎反而變成不正常了。芊蒂曾憂慮不安過，奇怪霍承祐為什麼不做進一步的要求，但是霍承祐是那麼的溫柔體貼，芊蒂終於說服自己相信霍承祐是因為尊重她。
她是個健康正常的女人，當然有慾望，但是性格使然，沒有勇氣主動，甚至連暗示都不敢，只是壓制著，耐心的等待。
她對於婚姻最大的憧憬，就是可以肆無忌憚的用身體表現彼此的愛戀。
「芊蒂，」霍承祐低頭，很快的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放開她，「我先去洗個澡……………」
芊蒂有點失望。
忙了一整天，身上黏膩膩的，是該洗個澡，但是她以為霍承祐會纏著她不放。
「我嘴裡的氣味不太好！」霍承祐微笑。
芊蒂釋然了。
霍承祐剛才吐過酒，的確有點味道，她雖然不介意，但是霍承祐有輕度的潔癖，芊蒂可以瞭解他的不適。
霍承祐看看她，有點猶豫的問，「要不要一起洗？」
芊蒂很高興他這樣問，卻紅著臉搖搖頭，「不，你先洗！」
她還沒有心理準備把這種太私人的事展現在伴侶面前。
霍承祐微笑了，彷彿對彼此有共識感到愉快。
芊蒂坐下來卸妝，浴室裡傳出的水聲讓她感到安心，慶幸沒有讓霍承祐看見抹拭眼部化妝時，眼影膏，睫毛液溶掉把臉弄得熊貓似的樣子…………
「理想的夫婦臥房該有兩個浴室！」霍承祐穿著浴袍走出來，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那樣可以同時使用，不必等來等去！」
芊蒂失笑，「你這叫得隴望蜀，臥房裡有浴室已經是奢侈的了，你居然想要兩間！？」她拿著睡衣邊說邊走進浴室。
關上門後，她有點婉惜的看著那心形浴缸。
多浪費！他們只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就去度蜜月了。這個浴缸派不上用場！
不過，也許等會兒可以…………
幻想裸裎著和霍承祐一起泡在浴缸裡，她的心怦怦亂跳，渾身都熱起來了。
抿著嘴微笑，芊蒂脫掉衣物，踏進淋浴間。
仔細的淋浴，擦乾身體後套上淡淡貝殼粉紅色絲質睡裙，芊蒂有點緊張的打量鏡中的自己。
睡衣的款式雖然不暴露，但V字領柔順的貼著肌膚，露出一截隆起的胸脯，芊蒂心神蕩漾，忍不住伸手碰觸一下那嫩白的嬌膚。
今晚她的眼睛特別黑亮，嘴唇特別紅潤……………
應該可以了吧？她按按微微發熱的雙頰，深深的吸了口氣，轉身拉開浴室門。
臥室裡的燈光幽暗，柔靡的音樂增添了浪漫的氣氛，但是～～
芊蒂看著床上的霍承祐，詫異，失望，不置信…………
他竟然睡著了！
緩緩的吐氣，芊蒂鎮定一下情緒，慢慢的走到床前。
霍承祐鼻息沈沈，熟睡的臉龐是那麼的俊美，芊蒂的心軟了。
他一定很累了，又喝了酒…………
心底湧起了愛憐的情緒，她默默的看了霍承祐一會，才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躺到他身邊。
剛碰到他的手臂，霍承祐立刻醒了。
「嗯，芊蒂…………」他含糊低呼，轉身抱住了她。
芊蒂驚喜，又有點羞赧，「你累了，還是睡覺吧！」她口是心非的說。
霍承祐低笑，壓住了她……………
就像陳鳳至說的，睡衣不會留在身上很久，赤裸的身體交纏廝磨，霍承祐吻著她，雙手探索遊走著，很溫柔，很愛戀。
芊蒂神魂飄盪，反應著霍承祐的親吻愛撫。一切都這麼完美，她再也抑制不住體內的熱情，扭動身子，發出了低低的呻吟。
霍承祐挪進了她雙腿之間，芊蒂的心狂跳。
就是現在了…………她昏昏沈沈的想，突然感到有點猶豫。
不，不是猶豫，她只是希望前戲久一點。
「承祐…………」她呢喃，「不要現在……………」
霍承祐的聲音略顯急促，「妳很濕了呢！」
芊蒂羞赧，忍不住嚶嚀。
「我不能再等了…………」霍承祐低喘。
芊蒂屏住呼吸，閉上眼睛，感覺到他進入了她。
她攀住了霍承祐的脖子，輕輕喘氣。
「很疼嗎？」霍承祐靜止不動，溫柔的問。
「還好。」芊蒂羞澀的低聲回答。
沒有想像中的痛，些微的刺疼，還有陌生的飽漲感，並非難以忍受。
霍承祐輕吻了一下她的唇，「還可以嗎？」他問。
猜想他是問可以繼續嗎，芊蒂不好意思回答，仰頭吻他，作為答覆。
霍承祐喉嚨裡發出輕哼，開始緩緩抽動。
這就是做愛了？芊蒂喜悅的想，四肢情不自禁的纏住了他，這種感覺太好了，那麼親密，那麼歡愉…………
她忍不住貼近他，閉著眼睛發出了低低的呻吟。
霍承祐的臉埋進她頸側，加快了抽動的速度，芊蒂的心劇烈跳動，張嘴想喘氣，聽見霍承祐低哼一聲，然後突然緊抵著她不再動彈。
芊蒂抱著霍承祐的肩膀，感覺到他越來越沈重的身體，迷惘著，忽然明白到已經結束了……………
她驚詫，莫名其妙的想笑。
霍承祐輕輕吻了她一下，嘆息著翻身躺在她身邊。
「妳還好嗎？」他伸臂把她抱進懷裡，溫柔的問。
「嗯！」芊蒂只能這麼回答，微微笑。
不是歡樂的微笑，而是心裡那股怪異的情緒讓她不由自主的笑。
她雖然沒有經驗，卻也知道不應該這麼快就結束的。
霍承祐抱著她，一隻手攏了攏她的頭髮，滑下來，緩緩的愛撫她的腰背，充滿愛意的，憐惜的。
芊蒂逐漸安定下來，終於心平氣和。
霍承祐的手停在她腰臀上靜止不動，發出了酣睡聲。
也許他是累了！芊蒂悄悄的告訴自己…………………
十
該怎麼形容她的婚姻生活呢？
芊蒂也不知道！
表面上看來，她是個幸福到不能再幸福的小女人！
不是嗎？英俊溫柔的丈夫，婆家的人又是那麼慈愛和善。霍家富有，而且對媳婦慷慨豪爽。
芊蒂知道並不是每一個嫁入豪門的女人都有這樣的好運的。
有很多不過是表面風光，實際上樣樣都苛扣得厲害，零用錢有限，昂貴耀目的首飾不屬於私有，戴過後必須交還。
霍庭瑄送給他們的結婚禮物是一間位於多倫多的湖濱公寓，市價過百萬美金，無任何附帶條件，由地產公司打理，收取的租金直接撥入芊蒂銀行戶口。另外名貴首飾無數，再加上一張不設限的黑金信用卡。
「好命喔！」她的好朋友都這麼說，「叫人羨慕又妒忌！」
的確是好命，芊蒂不能不承認。
但是，她有不可告人的遺憾！
蜜月還沒過完，她已經知道她的婚姻不是十全十美的。
霍承祐～～
該怎麼說呢？
霍承祐不是不愛她，不是不疼她，他只是對她沒有什麼「性」趣！
她不在乎他不能持久，床笫間滿足一個女人可以用許多方式，芊蒂肯定自己可以從擁吻愛撫得到肌膚相親的快樂。
問題是霍承祐連這一點也草草了事。
更大的問題是，霍承祐彷彿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任何問題。
芊蒂暗暗苦惱著。
在外人看來，霍承祐是個痴情的丈夫，在人前動作親密，毫不避忌。
不過私底下，雖然仍舊溫柔體貼，對那回事卻一點也不熱衷。
「呵，好累！」他會這麼說。
或者，「妳累了，早點睡吧！」
彷彿在暗示芊蒂不要做出要求。
當然芊蒂從來沒有明白的說出口，但是會鼓起勇氣擁吻他，當身體語言再明顯不過，霍承祐也會跟她做愛。可是那短暫，近乎敷衍的溫存，每一次完事後都讓她感到更加失望空虛。
有一次，她穿上了陳鳳至送的那件小睡衣，大膽的展示了她美麗的身體，霍承祐眼睛一亮，從床上爬起來，微笑注視。
「好漂亮！」他說。
芊蒂暗暗驚喜自己終於引起了他的熱情。
「這是絲的吧？」他搓揉著那細緻的蕾絲，「價錢不便宜喔！」
他竟然對那件睡衣的興趣大過她的身體，芊蒂頓時意興蕭索，忍不住輕輕推開他。
「怎麼了？」他一臉無辜的問。
芊蒂沮喪得想哭，忍耐著搖搖頭，「我有點累！」她說。
「那，睡覺吧！」霍承祐一貫的溫柔，拍拍床示意她躺下。
那晚芊蒂躺著不動，整晚聽著丈夫輕微的鼻酣聲，眼淚流了又停，停了又流。
是她需索無度嗎？是她太貪心嗎？
她痛恨自己成為這樣一個慾求不滿的女人！
你不愛我嗎？
她經常想這樣問霍承祐。
在她單純的心思裡，性與愛應該是息息相關的。她自認長得不錯，為什麼丈夫會覺得她毫無吸引力？唯一的解釋就是霍承祐並不愛她！
但是除了這件事，霍承祐溫柔體貼，呵護備至，說不愛她，好像有點無稽。
而且在別人眼中，霍承祐是個無懈可擊的好丈夫。
那樣一個有條件的男人，卻一心一意的對妻子，從不拈花惹草，光是這一點已經是萬中無一了！
芊蒂終於認命！
算了，性生活不是婚姻的全部！她這樣告訴自己。
跟自己妥協之後，芊蒂比較快樂，雖然對自己引不起丈夫的興趣還是感到有點不甘，但是也無可奈何了！
她情緒的轉變，一向心細如髮的霍承祐彷彿毫無所覺，這點是芊蒂不明白的。有的時候，她懷疑他是假裝不知道，但是也無法證明。
何況，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性愛，偶然還會有那麼一次。芊蒂壓抑著，不敢放任自己的慾望，怕一發不可收拾，更怕事後那種不滿足的感覺。於是做愛變成一場對身體有益的活動，沒有太大的興奮！
兩人的關係變得像親密的好朋友。
芊蒂覺得自己很愛他，但是漸漸的不再那麼渴望與他有肉體上的接觸。
十一
「咦，芊蒂，怎麼還沒睡？」
芊蒂被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是霍庭瑄。
「啊，爸爸！」她按住怦怦亂跳的心。
「嚇著妳了，對不起！」霍庭瑄含笑走進圖書室。
「沒有！」芊蒂有點尷尬的偷偷檢查了一下自己。
半夜三更摸到圖書室找本書看，沒想到會碰見人，幸好晨褸繫得整整齊齊的。
「看書嗎？」霍庭瑄問，「睡不著？」
「嗯！」芊蒂點點頭，「爸爸怎麼也還沒睡？」
「老人家，睡得少，太早睡，天還沒亮就醒了！」
芊蒂噗嗤一笑，「爸爸才不是老人家！」
「年過半百，還不是老人家？」霍庭瑄微笑。
芊蒂偏頭打量著風度翩翩的霍庭瑄。
「人家七十歲都不認老，五十只能算中年！」她說，「何況爸爸這麼帥，看起來像承祐的大哥！」
「唷，被妳說得我心花怒放，今晚更睡不著了！」霍庭瑄大笑，「爸爸明天請妳飲茶！」
芊蒂抿著嘴笑，她不是拍馬屁，她的公公的確是個很登樣的中年人！
「看偵探小說？」霍庭瑄問。
她站在放偵探小說的書架前面。
「嗯！」芊蒂瀏覽著一系列屬於同一個作者的書籍，「爸爸喜歡詹姆士˙彼得森？」她知道這些偵探小說都是霍庭瑄的。
「很久以前看的，現在沒空了！」霍庭瑄走到她身邊，「妳看過嗎？」
「我看了好幾本！」芊蒂伸出一隻嫩白的手指劃過那些小說，「這一系列還可以，不過死很多人，都是男主角認識的人，看到第三本開始覺得做他的朋友真是倒楣……………」
霍庭瑄哈哈大笑。
芊蒂本來無意說笑，但是看見霍庭瑄笑得那麼歡暢，忍不住也笑了。
「看過達文西密碼嗎？」霍庭瑄問她。
「看過！爸爸呢？」
「看過了。這種讓人談論的書，再怎麼忙也得抽空看！」
「我很喜歡這本書！」芊蒂說。
「寫得很不錯，但是這本書毀譽半參，引起很大的爭論。」
「那些人無聊，講明是小說嘛，當然是天花亂墜的啦！」她笑，「你不得不佩服丹˙布朗，可以寫到似模似樣，引得那些人一本正經的辯駁……………」
他們不知不覺的坐了下來。
「作者花了很多功夫，」霍庭瑄說，「引經據典，叫人真假難分！」
「小說雖然是憑空捏造，但總有幾分是，或者接近事實，不然怎麼說服讀者呢？」芊蒂說，「就像高明的謊言，總有兩三分是真的，才騙得倒人！」
「妳說的很對………………」
他們就這樣，由達文西密碼說起，談到聖杯，談到對宗教的見解……………
十二
「妳跟爸爸還真談得來！」霍承祐彷彿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是喔，爸爸很風趣！」芊蒂微笑。
霍承祐揚揚眉，不置可否。
不知為什麼，芊蒂老是覺得看起來父慈子孝的公公跟丈夫，好像有點隔閡。很多時候無緣無故的張力暗湧，緩和氣氛的通常是張瑟芬。
假如沒有張瑟芬在場，霍承祐彷彿渾身不對勁，待不下去似的！
「爸爸提議讓我到寰宇上班，我想問問你！」芊蒂徵詢霍承祐的意見。
「提議？」霍承祐笑了笑，語氣有點諷刺，「他對妳倒是很客氣！」
芊蒂不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沒什麼！」霍承祐聳聳肩，「爸爸是一言堂，他的提議就是命令，expect妳乖乖的服從！」
「是嗎？」芊蒂詫異，「怎麼我沒有這種感覺？」
「所以我說他對妳很客氣嘛！」
「噢！」她半信半疑。
最近跟霍庭瑄相處融洽，常常聊天，芊蒂一點也不覺得他像霍承祐說得那麼霸道。
位高權重的霍庭瑄，對獨子也許有比較高的期望，所以讓性格溫和的霍承祐有壓迫感吧！
「那麼是好還是不好？」芊蒂回到原來的話題。
「什麼？」
「我到寰宇上班的事！」
「妳自己做決定，我沒有意見！」霍承祐說，彷彿又覺得這樣回答太沒有建設性，接著加一句，「妳想做事嗎？」
「待在家裡也滿無聊的！」結婚之後，跟從前的朋友漸漸疏遠。她一畢業就做少奶奶享福，那些同學忙著事業愛情，無暇應酬她…………
不，其實也不是這樣！芊蒂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她還是以前的她，但是別人的態度卻變了。
有次同學譚婉薇約她吃午飯，告訴她找工作的事。
「我遞了履歷表給寰宇，妳關照人事部一聲，他們總會賣個面子給妳吧！」譚婉薇胸有成竹的說。
芊蒂覺得很為難，她在霍家是個吃閒飯的人，無權無勢，不知該如何開口。
看見她猶豫，譚婉薇立刻不悅，嘴角噙著冷笑，「妳不是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吧？」
芊蒂一向樂於助人，幾乎是有求必應，但是這一件事實在不在她的能力範圍。
芊蒂嘗試解釋她的難處，譚婉薇明顯的聽不進去。
「我試試跟承祐說………」她只能做到這樣。
但是譚婉薇已經被得罪，「算了，不用麻煩了！」
之後譚婉薇的態度變得冷淡，芊蒂無可奈何。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多麼的脆弱！芊蒂感慨的想，多年同學，譚婉薇應該明白她的為人，能幫忙的話，她一定不會不幫的。
「妳不是在學畫畫嗎？」霍承祐問，「為什麼不向那方面發展？」
芊蒂有點不好意思，她那業餘水準，只能自娛，「我只是畫來玩玩的………」
「假如妳有興趣，霍家可以捧紅妳！」霍承祐說。
芊蒂有點詫異，「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都講求包裝，藝術家也不例外！」
她無法同意霍承祐的話，但是不想辯駁。
「我想我還是正正經經的進寰宇做事好了！」
寰宇是霍家的事業，進寰宇做事，對家庭社會同時做出貢獻，不是兩全其美嗎？
「隨便妳啦！」霍承祐聳聳肩，「反正爸爸已經開了口，一定會安排合適的職位給妳。妳就去玩玩吧！」
玩玩？芊蒂微微皺眉，她可沒打算玩玩喔！
十三
霍庭瑄把她安排在身邊做他行政助理的助理。
芊蒂明白這是學習階段，不介意頭銜，努力的吸收知識。
霍庭瑄很滿意她的表現。
「承祐有妳一半的用心就好了！」
有一天，沒有旁人在側，霍庭瑄突然感慨的說。
芊蒂覺得有點彆扭。
在寰宇工作這段時間，她發覺霍家在寰宇有職位的人不少，但是真正做事的好像只有霍庭瑄跟陳鳳至，其他的，包括霍承祐在內，都只是掛個名，一切事務全都倚賴身邊的助手。
芊蒂漸漸明白霍庭瑄對霍承祐的不滿從何而來。
「做生意嘛，知人善用就行了！」霍承祐總是這麼說。
「這句話也不是不對，」霍庭瑄告訴芊蒂，「不過必須箝制得住手下才行！雖說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但來龍去脈總要清楚。妳看剛才嚴紹哲不在身邊，承祐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霍庭瑄嘆氣。
嚴紹哲是霍承祐的得力助手，請了兩天事假。沒有嚴紹哲在旁，霍承祐對公事彷彿茫無頭緒。
芊蒂想起早上開會的情形，當著那麼多人，她有點替霍承祐尷尬，霍承祐反而表現得漫不在乎。
「承祐現在還沒有什麼實權，但是將來……………」霍庭瑄皺眉，「萬一嚴紹哲野心勃勃，承祐就麻煩了！」
芊蒂想了一下，安慰公公，「承祐還年輕，在寰宇工作時間也沒多久，他那麼聰明的人，一旦想通了，肯定會改變態度，爸爸你不要擔心這麼多！」
霍庭瑄微笑，點點頭，「的確！以後的事誰知道！再說承祐的運氣一向不錯，看他娶的人就知道了！」
芊蒂一怔，不好意思的笑了。
誰不喜歡被人稱讚呢？她很高興聽見公公這麼說。
霍庭瑄含笑注視她，眼神閃動，突然有點猶豫的問，「承祐…………最近有沒有說什麼？」
芊蒂不解，「說什麼？」
霍庭瑄想了想，「爺爺留給他的基金開始發放，承祐有沒有說什麼？」
爺爺的遺囑指定，基金在承祐三十歲或正式結婚一年後發放。
那一筆每個月固定的數目，對普通人可能是鉅款，但是對物質豐盛的霍承祐來說並沒有帶來太大的驚喜。
「他說還是買不起林寶堅尼！」這是她想到丈夫說過唯一與基金有關的話。
「就是這樣？」霍庭瑄笑。
「爸爸為什麼問？」芊蒂滿腹狐疑。
霍庭瑄沈吟了一會兒，「這只是爸爸多心吧！」他說，「我知道承祐對做生意沒什麼興趣，一直羨慕承祺在歐洲悠游自在。我常常擔心他在基金到手後會學承祺那樣，溜到歐洲不回來！」
「不會吧？」芊蒂仔細想。
霍承祐的確有露出羨慕承祺的意思，但是從沒有說過想離開台灣。
「那麼我是白擔心了！」霍庭瑄笑，「妳聽過就算了！」
「我覺得承祐好像不是那麼喜歡歐洲！」芊蒂有感而發。
她小的時候去過歐洲，一直想跟丈夫重遊舊地，但是霍承祐彷彿並不感興趣，反而對下個月北美之旅興致勃勃。
她的一個大學同學下個月在紐約結婚，芊蒂答應去喝喜酒。
霍承祐很高興的說可以在北美玩一個月。
「他一直說北美的秋天很漂亮，」芊蒂想來想去不明白，「其實歐洲的秋天不是更漂亮嗎？」
霍庭瑄含笑不答。
不知怎麼，芊蒂覺得他的笑容有點怪異，不由得楞楞的看著霍庭瑄。
霍庭瑄察覺了，輕咳一聲，轉變話題，「其實，承祺是個人才，可惜不肯回來。有機會妳勸勸他……………」
突然這樣提起霍承祺，芊蒂愕然。
勸勸承祺？她怎麼會有機會見到霍承祺？
十四
世事的確難料！
芊蒂一直覺得她不會有機會碰到霍承祺，沒想到轉個彎就碰見他！
霍承祐在他們啟程去紐約前兩天居然摔傷了腿。
他的腿打上石膏，行動不便，北美之旅必須取消，芊蒂只好單刀赴會，獨自去紐約參加婚禮。
「對不起！」霍承祐猛道歉。
「沒有關係，」芊蒂安撫他，「等你好了再去也一樣嘛！」
「要妳孤家寡人的去喝喜酒！」
「不要緊！我好幾個同學都是單身，我們正好聚聚！」
「說的也是！」霍承祐笑，「而且我們一起出現，這樣一雙金童玉女，把人家新郎新娘都比下去了，也不太好！妳說是不是？」
「厚臉皮！」芊蒂輕啐。
「妳們女孩子正好結伴逛街！」他說，「記得去Neiman Marcus！還有，妳不是很喜歡Manolo Blahnik的鞋子嗎？在五十四街跟第Fifth Avenue那裡有家專門店……………」
芊蒂輕輕嘆氣。
「怎麼了？」霍承祐詫異。
「承祐，我不可能讓同學看著我買幾萬塊一雙的鞋子！」
「噢，」霍承祐呆了一下，明白她的為難，連忙安慰，「沒關係，等我的腿好了，我們再去！」
芊蒂怔怔的看著丈夫。
「怎麼了？」霍承祐問。
「我發現你很喜歡shopping！」
「是啊！」霍承祐笑，「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幸運？有個會陪妳逛街的丈夫？」
的確很幸運！
她的丈夫不但會陪她逛街，還會給很中肯的意見。
後來，芊蒂最懷念霍承祐的，就是兩人一起逛街的時刻！
紐約之行很愉快。
芊蒂見到好幾個舊同學，一群女生嘰嘰喳喳的互訴別情，熱鬧非凡。
婚禮過後，一雙新人度蜜月去了，大家也依依不捨的各奔東西。芊蒂跟另外兩個同學趙芝華林潔芝在紐約多逗留兩天。
三個女人逛街走累了，在曼赫頓一家咖啡座休息一下。
芊蒂注意到趙芝華有點魂不守舍，眼睛不停的瞟向她身後。
「有個帥哥！」趙芝華悄聲說，抿著嘴笑，「他一直看著我！」
「有豔遇？！」林潔芝輕笑，過了幾秒才裝成不經意的轉頭看了一眼。
「真的很帥！」林潔芝說，「還是東方人喔，不知道是不是中國人？」
芊蒂好奇了，忍不住也慢慢的回頭。
這一看，她驚異的輕啊，眼睛睜大了。
雖然芊蒂只見過霍承祺一次，而且還是在一年多前，但是霍承祺是那種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霍承祺顯然也認出了她，微笑著走過來。
芊蒂不由自主的站起來。
「芊蒂！」他笑著伸出雙臂。
芊蒂很自然的投入他懷裡，互相擁抱了一下。
也許是身在異鄉的關係，兩個原本不是很熟稔的人突然親近起來。
「承祺！」芊蒂興奮的笑。
「We should stop meeting like this！」霍承祺親暱的說。
想起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種情況下，芊蒂笑了出來。
她轉身看著瞪大了眼睛的趙芝華跟林潔芝，「這是我的小叔霍承祺！」
她是這個帥哥的嫂嫂呢！芊蒂莫名其妙的感到有點驕傲。
芊蒂介紹了兩位女士之後，霍承祺加入了她們。
「我有個artist在這裡開畫展，我過來照應一下！」他說，「沒想到會碰見妳！What a pleasant surprise！」
他的英文說得很憂雅，帶著輕微的歐陸口音，非常性感！
趙芝華林潔芝顯然著迷了，雙頰暈紅，兩個人四隻眼睛發亮的盯著他看。
芊蒂一直忍不住想笑。
霍承祐有種自然流露的魅力，絲毫不給人刻意賣弄的感覺。他密不通風的招呼著三個女人，面面俱到，一個不漏。
喝完咖啡，他帶她們去看畫展，介紹那個長相如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似的畫家給她們。
芊蒂對抽象畫沒有多大認識，但捧場的選購了一幅。
霍承祺跟熟人打招呼，說著流利的英文法文……………
「我以為妳老公帥，沒想到他弟弟更帥！」趙芝華跟芊蒂說，一雙眼睛隨著霍承祺轉，「怎麼妳從來沒提過？」
「他是承祐的堂弟，一直住在巴黎，我們也很少見面！」
不知為什麼，芊蒂不想告訴她們這才是她第二次見到霍承祺。
也許是常聽人家提起承祺，她覺得跟霍承祺好像很熟。
「芊蒂，」他走過來，一臉歉意，「我暫時走不開…………」
他的意思是要分手了？一陣不捨的感覺升起，芊蒂勉強微笑。
「晚上一起吃飯好嗎？」他看著她們。
「好啊！」趙芝華林潔芝搶著回答。
芊蒂悄悄鬆了口氣，心情回復雀躍。
「今晚七點，在妳們旅館那間義大利餐廳好嗎？」他徵詢她們的同意，「我會make reservation！不見不散！」
十五
趙芝華林潔芝在第二天一早離開紐約，分別回芝加哥和聖荷西。
芊蒂搭晚班飛機回台灣。
霍承祺過來陪她check out旅館。
「其實你不必陪我！」把行李寄放好之後，芊蒂跟霍承祺說，不過自己都覺得是在假客氣。
一整天時間，她真的不想一個人晃來晃去的。
「那怎麼可以！」他說。
「你一定很忙，我不想妨礙你！」
「沒有什麼比妳更重要！」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帶著她離開旅館。
這樣好像是太親密了一點，但是芊蒂又很喜歡那種被保護的感覺。
「來，承祐吩咐我陪妳去買鞋子！」他說。
「啊，承祐！」丈夫的名字稍微讓她分心了，「你也跟他通過電話？」
「是，他今早打給我！」霍承祐微笑，「他說很高興我在紐約。他擔心妳給人拐去了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到底是小女人，這樣的關愛讓她的心甜甜的，「不過，我也很高興碰見你！」她坦白，「我以為大家同一天離開，沒有想到一早一晚的分別。突然發現要獨自在紐約一整天，還真有點慌！我本來打算直接到機場等到晚上！」
「那多浪費！」他輕笑。
「還有，我有話要跟你說！」芊蒂想起公公的吩咐。
「哦？」霍承祺揚揚眉。
「說也巧，爸爸叫我有機會勸勸你，我還在想，一東一西的，不知什麼時候才會見到你，沒想到居然就這樣碰上了！」
「爸爸？妳是說二叔？勸我什麼？」霍承祺好奇。
「爸爸希望你回台灣！」
「回台灣？What for？」霍承祺有點詫異。
「他希望你到寰宇做事！」芊蒂說，「他一直稱讚你呢！」
芊蒂稍微誇張了霍庭瑄的話。
霍承祺靜默了一會兒，淡淡的問，「是嗎？他不怕我帶壞承祐了嗎？」
他毫不掩飾他的不滿，芊蒂有點手足無措，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霍承祺發出一聲冷笑，「他們沒有告訴妳我是多麼的頑劣嗎？」
其實除了他高中時讓一個女孩懷孕那件事，並沒有人真正的告訴芊蒂什麼關於霍承祺的事，芊蒂只是從人家的語氣感覺到眾人對他的戒心。
「沒有人說什麼！承祺你別多心！」她終於回答。
霍承祺停下腳步，轉臉定定的看著她，目不轉睛。
被他看得心慌意亂，芊蒂紅著臉避開他的注視，「承祺…………」
「妳的演技不太好！」霍承祺笑了，彷彿又恢復了好心情。
芊蒂鬆了口氣，捉住他的手搖了搖，「承祺，我沒有騙你，真的沒有人說什麼！」
霍承祺微笑，突然拉起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下。
芊蒂嚇了一跳，本能的抽回手，心怦怦亂跳。
「妳是個好心腸的女人！」霍承祺若無其事的說，輕搭著她的肩繼續走。
芊蒂不大明白這句話從何而來，隱隱的覺得他有感激的意思。
只是友善的一吻吧？沒有什麼大不了吧？
她的心稍微安定了，「我是你嫂嫂，應該愛護你！」
霍承祺笑了出來，「那麼，我感謝妳的愛護，」他的手緊了緊，「嫂嫂！」
語氣裡的戲謔讓芊蒂的心又跳了跳，「承祺！」她嬌嗔。
「我叫錯了嗎？嫂嫂？」他繼續逗她。
當然沒有叫錯，但是他的口吻好曖昧，芊蒂忍不住用肩膀蹭了他一下。
這個動作太輕佻，芊蒂暗暗吃了一驚，立刻後悔不已。
幸好霍承祺好像沒在意。
芊蒂有點警惕。
她不是很習慣跟人有身體接觸，但是不知為什麼一直很想靠近霍承祺。
也許是因為知道承祐喜歡他，所以她愛屋及烏？
「妳呢？妳希望我回台灣嗎？」他突然問。
芊蒂一愣，含含糊糊的回答，「承祐會很高興你回去！」
這有點答非所問，但是霍承祺沒有追究，笑著說，「我會帶壞承祐哦！」
「亂講，承祐是大人了！」
還怎麼帶壞？
男人的壞無非是拈花惹草，承祐…………
承祐應該不會吧！
「你小時候很頑皮嗎？」芊蒂好奇。
「我現在也很頑皮！」霍承祺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你很多女朋友？」
「女朋友？」霍承祺笑，「一個也沒有！」
「噢！」芊蒂猜想他的意思是沒有固定的女朋友，「那，『頑皮』一點也不算什麼，你是自由身！」
「妳所謂的頑皮就是隨便跟女人上床？」他失笑，搖搖頭，「妳很天真！」
難道不是指這個？莫非他還有別的不可告人的壞習慣？
芊蒂驚疑不定，脫口問，「你吸毒？」
霍承祺大笑起來。
芊蒂忐忑不安。
怎麼她沒想到？霍承祺經常跟藝術家混在一起，難保……………
「別擔心，」他輕笑，「我從來不碰那些東西！」
「噢，嚇得我！」她拍拍胸口，放下了心。
霍承祺含笑注視她，「我說了妳就信嗎？」
「你騙我幹什麼？」芊蒂不覺得霍承祺會騙她。
「怪不得承祐說妳乖！」
芊蒂怔了怔，「承祐跟你提到我？」
不過，想想也沒有什麼，承祐跟承祺一直很親近，但是用「乖」來形容妻子好像怪怪的！
「他說妳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妻子！」
這，比較像承祐會說的話！
芊蒂臉紅了，「他亂說的！」
「妳不必謙虛！」霍承祺低笑，「連我都覺得有妳這樣的老婆滿好的！妳有姊姊妹妹可以介紹給我嗎？」
芊蒂猶豫了一下，搖頭，「應該沒有！」
霍承祺詫異，「什麼意思？」
「承祐有沒有告訴你我在孤兒院長大？」
「是嗎？」霍承祺意外，「他說妳爸爸是建築師………………」
「那是我養父！我五歲的時候被他們領養！」
「那怎麼算是在孤兒院長大？」霍承祺失笑。
芊蒂沈默了一會兒，「我覺得我五歲就已經是大人了！」
霍承祺彷彿在咀嚼她的話，一時默默無言。
芊蒂想起承祺自幼寄人籬下，跟孤兒也差不多，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霍承祺過了半晌才問，「他們對妳不好？」
「不，不是，絕對不是！」
做人不能沒有良心，她連忙鄭重的澄清，「爸爸媽媽對我非常非常好！」
霍承祺點點頭，「所以妳嫁給承祐，因為必須報答妳的養父母！」
芊蒂愣住，「這是甚麼話？」
霍承祺聳聳肩。
「你是什麼意思？」芊蒂有點不高興。
是，她不否認，爸爸的事業因為霍家的關係得以翻身，但是不能因此抹殺爸爸的努力。而且，她跟霍承祐，再怎麼看也是她高攀了……………
「對不起，我亂講的，沒有什麼意思！」霍承祺說。
芊蒂不滿的緊抿著嘴。
霍承祺的話好像有點侮辱的成分，侮辱了承祐，侮辱了爸爸，也侮辱了她！
「芊蒂，不要生氣，好不好？」霍承祺低聲說。
他的語氣那麼溫柔，芊蒂心軟了，突然想到他跟承祐感情親密，幾乎無話不說，難道……………
也許他知道承祐在床上不是很～～
芊蒂咬了一下嘴唇，頭臉發熱。
性不是婚姻的全部！她再次告訴自己，她愛承祐，承祐愛她，這一點小小的缺憾，沒有什麼大不了！
「芊蒂，」霍承祺停下腳步，面對她，雙手搭在她肩上，「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他要求，低聲下氣的。芊蒂抬頭看見他英俊的臉滿是柔情，心虛加上心慌，她無法再板著臉。
抿抿嘴，她羞澀的笑了笑，「我沒有生氣！」
霍承祺微笑著看著她。
芊蒂有點透不過氣來的感覺，想避開霍承祺的注視，但是眼光像是被膠住了，移不開…………
一個途人經過他們身邊時，笑著低喊，「Kiss her！」
芊蒂吃驚，退後一步。
霍承祺發出輕笑，拉住她的手，「走吧！」他壓低了聲音，「不然我可能真的會吻妳喔！」
「你又來胡說八道了！」芊蒂嬌嗔，但是心裡毫無惱怒的感覺，反而有點甜絲絲的……………
十六
霍承祐看著芊蒂試穿從紐約買回來的高跟鞋，眼裡露出欣賞的神色。
「都好漂亮，是不是？」芊蒂快樂的撫摸著精緻的鞋子。
她一共買了三雙。
「承祺搶著付錢，真不好意思！」她微笑，「早知道……………」
「早知道有人付帳，多買幾雙！」霍承祐說。
芊蒂當然知道丈夫是開玩笑的，笑著沒有接話。
「你的腿還痛不痛？」她蹲在霍承祐身邊，輕輕撫摸他腿上的石膏。
「不痛，但是癢癢的很難受！」霍承祐嘆氣。
「可憐的承祐！」芊蒂輕輕的在敷著石膏的腿上印下一個吻，「承祺叫我替他在這裡簽個名！」她用手指劃著石膏。
「你們好像相處得很好嘛！」霍承祐說。
芊蒂的心一跳，但是肯定丈夫是沒有別的意思的。
「他人很好！」芊蒂用鎮定的口吻說。
霍承祐笑，「唷，三雙Manolo Blahnik就收買了妳這個嫂嫂！」
「才不是！」芊蒂笑著瞪了丈夫一眼，站起來，「人家才沒有必要收買我！」
她看看放在床上的鞋子，突然心神恍惚，想起霍承祺蹲跪在她身前，服侍她穿鞋的情形，動作那麼親密……………
售貨員羨慕的說，「妳男朋友對妳真好！」
當下她期期艾艾的紅了臉不知該怎麼解釋，而霍承祺笑吟吟的站在一旁看著她頑皮的眨眼……………
「當然有必要！」
芊蒂聽見丈夫說，連忙收攝心神，「什麼？」
「拍妳馬屁啊！」霍承祐說，「誰不知道妳現在是霍總裁身邊的紅人！」
「什麼紅人黑人的！」芊蒂彆扭起來。
「不是嗎？爸爸人前人後都稱讚妳！」
這是事實，芊蒂竊喜，嘴裡謙虛著，「他說說客氣話而已啦……………」
「怎麼不見他對我客氣一點？」霍承祐輕嗤，「說不到三句話就板起臉！」
「承祐…………」芊蒂覺得為難。
丈夫也實在太不積極，公公的不滿不是沒有理由的。但是，她該怎麼勸霍承祐呢？
「算了，我們別談這個！」霍承祐嘆了口氣，「我知道他說我懶散，但是我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他，不做有六十分，做了可能只有四十分，想來想去，多做多錯，還不如不做！」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不都說從錯誤吸取經驗嗎？」芊蒂忍不住說。
「我可不想自找麻煩！」霍承祐輕哼。
看見霍承祐真的有點不高興的樣子，芊蒂不想再繼續下去，連忙改變話題，「爸爸有沒有叫你勸承祺回來？」
「勸承祺回來？」霍承祐詫異，「什麼意思？」
芊蒂有點意外。
承祐跟承祺關係密切，要勸承祺回來，承祐該是最好的人選才對啊！怎麼承祐好像一點也不知道。
「怎麼？爸爸叫妳勸承祺回來？」霍承祐問。
芊蒂點點頭，「他提過，不過那時我想，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見到承祺，聽了也就忘了。難道爸爸沒跟你說過？」
「妳不是真的跟承祺說了吧？」霍承祐張大眼睛。
芊蒂不安了，「爸爸是這麼跟我說的嘛！所以在紐約見到承祺，我想起來就說了！」她有點擔心，「有什麼不對嗎？」
霍承祺冷笑，「妳實在太天真了！爸爸幹嘛叫承祺回來？」
芊蒂一愣，「他是這麼說嘛！」
「這種話妳聽過就算了，不必當真！」
「我不懂！」芊蒂皺眉。
「爸是說給妳聽的！」霍承祺從鼻子裡哼聲，「他老奸巨猾～～」
「承祐！」芊蒂吃驚低喊，「你怎麼這樣說爸爸？」
「不是嗎？」霍承祐毫無愧色，「他只是不想人家說他把親姪兒放逐在外，裝模作樣的說想他回來，其實恨不得承祺死在外面！」
霍承祐一向溫文爾雅，還是第一次說這麼刻薄的話，芊蒂震驚得無以復加。
「承祺聽了怎麼回答？」霍承祐問。
芊蒂有點慌亂的回想，「好像沒說什麼！」
事實上，霍承祺的反應也好像不相信霍庭瑄真的有這個意思！
難道……但是，她不能相信慈愛的公公是虛情假意的…………
「承祺不可能會回來！」霍承祐說，「他在巴黎好好的，幹嘛回來讓人家把他當賊辦？」
「你不是說承祺也是寰宇的股東之一，那麼他替家族生意賣力豈不是比外人更好？」芊蒂實在不明白。
霍庭瑄說過承祺是個人才，芊蒂同意這句話。
承祺開的畫廊其實也是一門生意，芊蒂親眼目睹他的交際手腕，的確是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生意人。
「寰宇是上市公司，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在外，百分之五十五在霍家手上，其中爸爸持大股，但是假如承祺向那邊霍家靠攏，那邊的股份將會多過爸爸百分之一……………」
「那又有什麼關係？」芊蒂一頭霧水，「而且承祺為什麼要靠向那邊？承祺是爸爸的親姪兒，爸爸要拉攏他豈不是更容易一點？」
「問題是誰也沒有把握駕馭承祺！他做事永遠難以預測。為了避免麻煩，誰也不敢招惹他。他一回來，寰宇肯定多事……………」
自己一家人，也要爾虞我詐，防賊似的，真的很可悲！
芊蒂嘆氣，同時驚覺自己並不是很瞭解丈夫。
她一直以為霍承祐是個溫文平和，毫無心機的人，原來有那麼多的不滿藏在心裡……………
十七
接到趙芝華的電話，芊蒂有點意外。
她直覺的感到是跟霍承祺有關。
果然，閒扯了一會，趙芝華清清喉嚨，「沈芊蒂，」她的語氣很認真，「我想問問霍承祺的事…………」
芊蒂微笑了，「妳想知道什麼？」
「他有沒有女朋友？」
「據我知道，沒有！」芊蒂覺得好笑。
「真的啊？」趙芝華聽起來很高興。
看樣子，趙芝華對霍承祺有意思，但兩個人相隔幾千里，又怎麼發展呢？
芊蒂有點同情她。
「我，我想去找他！」趙芝華小聲說。
芊蒂意外，「趙芝華，妳是認真的？」
「我有種感覺，我跟他好像有…………」趙芝華嘆氣，「第一眼看見他，我就有那種感覺，他也一直看著我，不是嗎？」
芊蒂記得在曼赫頓咖啡座趙芝華是說過那個帥哥一直看著她。但是後來芊蒂沒有留意到霍承祺對趙芝華是不是有特殊的態度。
「或者妳先跟他通通電話還是email什麼的………」芊蒂建議。
這樣冒失的跑去巴黎找人家好像怪怪的。
「我給妳他的電話和電郵地址好不好？」芊蒂好心的說。
「我有他的電話！」趙芝華說。
芊蒂一怔，聽見趙芝華繼續說，「可是，沈芊蒂，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芊蒂還沒想到該怎麼回應，趙芝華又嘆氣，「我跟妳說真話吧！可是妳先答應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哦！」
「呃………」芊蒂支吾。
她其實很怕聽這種話。
怎麼擔得起這種責任呢？
而且曾經試過好幾次，死死的守著所謂的「秘密」，然後發現當事人根本早已公諸天下。裝傻的芊蒂不止一次被人批評為「遲鈍」！更糟的是被人知道其實她是假裝不知情之後，很無辜的落了個「陰沈」的美名。
趙芝華顯然根本沒有意思等她的承諾，自顧自的繼續，「那次我回芝加哥的第二天，他跑來找我……………」
芊蒂吃了一驚，馬上明白趙芝華一定偷偷的把地址電話給了霍承祺。
那也無可厚非，但是霍承祺去找她？這…………
「我們在一起兩個晚上…………」
那，是已經有親密的關係了？芊蒂更加吃驚，一時說不出話。
「沈芊蒂，」趙芝華的聲音透著歡喜，「我沒有辦法拒絕他！」
芊蒂悄悄的吐了口氣。
是，她明白，現在的男女關係比較開放。
但是霍承祺的行動未免太快了點吧？
「我想我愛上了他！」趙芝華幽幽的說，「這段日子，我一直想著他………」
芊蒂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們有沒有聯絡？」
「有，我們有通電話。」
「那，還有什麼問題？」芊蒂不太明白趙芝華打電話來的目的。
趙芝華靜了靜，聲音低沈下去，「可是都是我打給他，他從來沒有打給我過！」
啊，那就不是很對勁了！
「不過，也許是我沒有給他機會打給我！」趙芝華嘆氣，「我總是忍不住打給他！每次問他，他都說很忙！他是不是真的很忙？」
芊蒂不知該怎麼回答，想了想才說，「趙芝華，妳知道我在台灣，霍承祺在法國，我也不清楚他的事情！或者妳試試不要打給他，等他打給妳！」
「我也有這樣想過，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聽他的聲音……………」
芊蒂想起那時也總是在等霍承祐來找她，明白那種焦慮的感覺。
「也許他是真的很忙。」芊蒂安慰趙芝華，「也許就像妳說的，沒有給他機會打給妳，因為妳總是搶先打了！」
「嗯，也許吧！」趙芝華同意，聲音稍微開朗一點，「而且，他講話的態度又不是不想理我的樣子！」
「那就好了嘛！妳不要胡思亂想了！」
趙芝華發出一聲輕笑，壓低了聲音，「他會在電話上跟我做愛……………」
芊蒂嚇了一跳，「趙芝華！」她的臉一下子熱起來，心怦怦亂跳。
救命啊，她消受不了這些資訊！
「妳還是那麼純情！」趙芝華笑。
「是妳太豪放了！」芊蒂輕嗔。
「其實我是想拜託妳替我探探他的口風！」趙芝華說，「妳是他的嫂嫂，幫我說幾句好話，他會聽妳的！」
芊蒂覺得莫名其妙。
她只是人家的嫂嫂，又不是祖宗，人家幹嘛要聽她的？
何況那是霍承祺，就算祖宗也未必管用！
「拜託嘛！」趙芝華央求，「我真的好想見他。他說最近沒有可能來北美，但是我說耶誕節去看他，他卻說到時再看看，因為他那時可能不在巴黎…………」
雖然很瞭解趙芝華患得患失的心態，但是芊蒂開始感到有點煩躁。
「妳想要我問什麼？」芊蒂無奈，「你們的關係都那麼親密了，何必要我這個外人插手？」她說，突然驚覺自己的語氣有點酸酸的，連忙掩飾，「好吧，我幫妳問問吧，假如將來我們成了親戚，我要一封大大的媒人紅包喔！」
趙芝華好高興的笑了。
芊蒂慚愧，她知道自己的話並沒有什麼誠意，有點討厭自己的虛偽。
掛掉電話之後，她坐著發呆。
霍承祺……………
芊蒂的心一陣不舒服。
在紐約機場道別時，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好一會，那強壯的手臂，堅實的胸膛，純男性的氣息，令芊蒂精神恍惚了好久。
雖然禁止自己胡思亂想，她還是隱隱覺得霍承祺對她有點什麼。
但是人家一轉頭就追到芝加哥找趙芝華，看樣子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在想什麼？」霍承祐走進來，「跟趙芝華講完電話了？」
不知是不是想撇清自身，芊蒂告訴丈夫，「承祺跟趙芝華談戀愛！」
「承祺？跟趙芝華？」
霍承祐當然知道趙芝華是誰，笑了起來，「沒有可能！」
芊蒂一怔，「為什麼？」
「承祺不可能看得上趙芝華！」
芊蒂不肯承認自己也有這種感覺，維護朋友，「什麼意思？趙芝華很漂亮啊！在紐約的時候，承祺一直看著她！」
「更沒有可能！」霍承祐還是那句。
「為什麼？」她想知道承祐怎能肯定。
霍承祐一屁股坐在芊蒂身邊，笑著，「有妳在，承祺只會看妳，不可能看別的女人！」
原來是開玩笑的！
芊蒂推了丈夫一下，「別亂講！」
「不是亂講！」霍承祐說，「一雙香奈兒九公分細帶鑲水鑽高跟鞋，和一雙地攤貨色，妳看哪一樣？」
很奇怪的比喻，也只有霍承祐想得出來！
芊蒂啼笑皆非，「趙芝華是地攤貨色？你未免太刻薄了吧？」
霍承祐攤攤手，「妳自己問承祺好了！」
芊蒂沈默了，開始猶豫，有點後悔答應了趙芝華。
「睡過不代表承祺對她有意思！」霍承祐突然說。
芊蒂大吃一驚，「你聽到我們講電話？」
「不必聽，猜也猜得到！」
他看著瞪大了眼睛的芊蒂，聳聳肩，「是，承祺是個到處睡的男人！」
芊蒂皺眉。
「不過這也不是他的錯！」霍承祐說，「假如不是到處都有肯陪他睡的女人，承祺孤掌難鳴！」
「承祐，說話不要那麼粗俗！」芊蒂不悅。
她不是很清楚到底哪樣令她不舒服？
是承祐的語氣態度？還是承祺的放浪不羈？
十八
很多時候，命運的改寫，都只是因為一個剎那間的決定。
芊蒂常常想，假如她沒有打電話給霍承祺，也許她跟霍承祐真的可以風平浪靜的白頭偕老！
那通電話的動機何在？
表面上看來，當然是為了履行給趙芝華的承諾。
但是有沒有一部份是因為她想藉機找霍承祺呢？
芊蒂當然不肯承認！
而且，就算她想跟霍承祺說說話，也不代表她有對丈夫不忠的念頭！
但是，很多事情，一離了軌，就再也難以控制。
剛開始，叔嫂之間的對話是友善親切的，然後談到趙芝華……………
「芊蒂，我跟趙芝華，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言下之意，他對趙芝華不是認真的了？芊蒂偷偷的有點高興，但又覺得自己卑鄙，「可是你先是盯著她看，然後又追到芝加哥去找她～～」
「等等！」霍承祺截斷她的話，「我在此聲明，第一，我沒有盯著她看！是她盯著我看，我不過是多看了她兩眼，確定不是我認識的人！第二，我沒有追到芝加哥找她！送妳去機場後，我收到agent的電話，芝加哥有個畫廊清貨，我過去看看有沒有值得買的東西。那晚我不想一個人吃飯，打電話找她，如此而已！我跟她說過是來辦事的，絕對沒有給她任何錯誤的引導！」
「但是你們………你們…………」芊蒂說不出口。
霍承祺顯然知道她想說什麼，發出輕笑，「芊蒂，男歡女愛是很正常的！她給了我訊息，我不回應是不是很沒禮貌呢？」
話說得那麼直接，芊蒂的臉微微一熱，勉強自己一本正經的繼續，「可是她覺得你們有發展的可能呢！」
「我沒有辦法左右她的想法！我不主動找她，也不鼓勵她來找我，這樣應該是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可是，可是……………」芊蒂不知該怎麼措辭。
「可是什麼？有話不妨說！」
芊蒂咬咬牙，「你在電話上跟她那麼親密，很難怪她誤會！」
霍承祺靜了一下，突然笑了，「男人跟女人的確有不公平的地方！」
「什麼意思？」
「不是嗎？」霍承祺笑著說，「妳們女人之間什麼都可以說，但是假如男人把這種私隱拿出來和朋友討論，就會被人批評沒有口德！」
芊蒂臉紅了，有點埋怨趙芝華告訴她太多事情，也有點後悔跟他提起。
「芊蒂，就像我剛才說的，男歡女愛很正常。我覺得她也很享受，並沒有什麼損失，不是嗎？」
「享受」那兩個字令她怦然心動了。
突然之間，她有點羨慕，甚至有點妒忌趙芝華。
腦海中開始出現男女激情纏綿的畫面，壓制已久的情慾突然蠢蠢欲動，芊蒂沒有辦法再冷靜的跟霍承祺討論趙芝華的問題。
「我承認你有道理！」她含含糊糊的回答，「只是我該怎麼跟趙芝華交代？」
「妳無須跟她做任何交代，那是我跟她的事，我會解決的！」
很有男子氣慨的話，芊蒂的心一動，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強而有力的擁抱。
多麼想被他緊緊的抱在懷裡！
這個念頭讓她臉紅心跳，同時羞愧不已。
那天晚上，她偎到霍承祐身邊。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做愛了。
霍承祐愛憐的搓搓她的秀髮，側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睡吧，好累了！」他說，閉上眼睛。
芊蒂只覺得心灰意冷到了極點。
性愛真的不是婚姻裡重要的一環嗎？她不再肯定。
她突然覺得有點恨霍承祐！
十九
「承祺答應回台灣加入寰宇！」
霍庭瑄在早餐時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看起是那麼的興奮愉快，芊蒂絲毫看不出公公有任何不悅的表情。
芊蒂更加懷疑丈夫的話。
不過她的心被霍承祺要回來的消息佔據得滿滿的，沒有心思去研究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霍承祐彷彿也很意外。
儘管他跟霍承祺經保持聯絡，可是霍承祺顯然一點口風都沒漏。
「這麼重要的決定，都不告訴我！」
芊蒂聽見霍承祐埋怨電話另一頭的霍承祺。
「你的畫廊呢？不要了嗎？」
芊蒂坐在霍承祐身旁，默默的聽著他一邊開車，一邊跟霍承祺講電話。
霍承祺回台灣意味著什麼呢？
她知道自己平靜的外表下，其實是翻騰著驚濤駭浪的。
自從趙芝華的事完結了以後，她再也沒有什麼藉口可以打電話給霍承祺。然而，她是那麼渴望聽見他的聲音。
這種渴望讓她心驚羞慚。
可是很多事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不但沒有隨著時日淡去，反而越來越清楚。
她反覆咀嚼那種滋味的次數逐日增加。
更不堪的是，她開始會幻想更為親密的接觸。
這讓她很驚慌。
唯一使她安心的是霍承祺身在幾千里外，一切都只是想像而已。但是現在霍承祺要回來了，她該如何面對他，該如何控制自己的心猿意馬？
「承祺說找到一個可靠的經理幫他打理畫廊！」霍承祐掛上電話後笑著告訴芊蒂，「畫廊的生意上了軌道，失去挑戰性，承祺開始覺得乏味。」霍承祐搖搖頭，「他就是這個脾氣！」
「你看起來很高興！」芊蒂裝成若無其事的微笑。
「承祺要回來了嘛！」霍承祐聳聳肩，「本來我有一點不開心，這麼重大的決定，他居然不先跟我提一聲。可是他說本來他只是在考慮換換環境，碰巧爸爸打電話給他，跟他談了幾個鐘頭，不知怎麼就談攏了這件事！」
「你不是說爸爸不會真的要承祺回來嗎？」芊蒂忍不住心裡的疑竇。
「不知道，也許是我錯了！」霍承祐想了想，聳聳肩，「不管怎麼樣，他叫承祺回來，一定有他的理由！」
想到霍承祺加入寰宇，他們將會朝夕相對，芊蒂憂喜參半，心亂成一片。
「也許是希望承祺對你有正面的影響！」她心不在焉的隨口說。
霍承祐怔了一怔，沈下臉，「我在妳眼中真的是那麼差勁嗎？」
他聲音裡的不悅讓芊蒂一驚，馬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她不安的看著霍承祐，不知該怎麼解釋。
霍承祺一聲不響，眼睛看著前方，臉上沒有表情。
知道她傷了丈夫的自尊，芊蒂著急，「承祐…………」
霍承祐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對不起，承祐，請你不要生氣！」她怯怯的伸手輕撫霍承祐搭在駕駛盤上的左手背。
這還是他第一次生她的氣，芊蒂又驚慌又難過。
霍承祐沈默了一會，嘆了口氣，「我沒有生氣。」
他轉過臉對她笑了笑，反手捏捏她的手。
芊蒂鬆了口氣，緊接著感到慚愧。
那麼溫柔好脾氣的丈夫，她卻對別的男人心存遐想。
控制妳那不安分的心，她這樣告訴自己，妳已經結了婚，必需忠於丈夫！就算幻想也不可以！
「我知道爸爸對我很不滿！」霍承祐再次嘆氣，「但是他明知道我對做生意沒興趣。我已經聽他的話回台灣，進寰宇做事，乖乖的～～」
他頓了一下，「他應該知道我只能做到這樣……………」
霍承祐看起來很苦惱，「妳是不是對我感到很失望？」
芊蒂連忙否認，「怎麼會？你不要胡思亂想！」
霍承祐沒有變，他從來都沒有假裝是個很進取的人。芊蒂只是希望他能夠稍微滿足一下公公的期望而已。
「爸爸擔心你會離開台灣！」她說。
「是嗎？他跟妳說的？」霍承祐沒有意外的樣子。
「嗯！他問我你有沒有提過。他覺得你很羨慕承祺，擔心爺爺給你的基金開始發放後，你會學承祺那樣跑到歐洲去！」
霍承祐笑了一下，「那一點錢能做什麼？承祺不一樣，他承受了一筆大數目，又有法國的居留權…………我能做什麼？哪兒也不能去！綁在台灣動彈不得！」
他語氣裡的怨懟讓芊蒂很不好受，「承祐，你真的很想離開台灣嗎？」
她實在不明白丈夫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優裕的生活，豐足的物質，唯一是公公偶然些許不耐煩的態度。
假如他介意這一點的話，是不是應該試著改善自己呢？
「我不知道！」霍承祐彷彿很無奈，沈默了一會，「芊蒂，我們別談這個了，好不好？」
車廂裡的氣氛低沈，芊蒂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習慣牽就，激勵人心不是她的強項。
「承祺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談點他喜歡的事吧。
「應該很快吧！」霍承祐果然高興起來，「承祺不會拖泥帶水，他決定的事，通常會馬上付諸行動……………」
二十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哥兒倆，霍承祐沒有說錯，霍承祺果然行動迅速，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
霍家眾人表現得很親熱，一點也沒有不安。
「早就該回來了！」他們都笑著說。
芊蒂暗暗詫異。
「不知為什麼，以前我總覺得大家都對承祺有點戒意，」她悄悄的問霍承祐，「可是現在看起來又不是那樣。是不是我誤會了呢？」
「承祺不是一個可以得罪的人！」霍承祐微笑，「他可以是妳最好的朋友，也可以是最可怕的敵人。聰明的人應該知道如何選擇！」
這對芊蒂來說實在是太複雜了，她選擇不再去研究這個問題。
面對霍承祺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在紐約時兩人之間那種似有似無的曖昧感覺彷彿消失了。
芊蒂覺得安心，但是同時感到有點失落。
霍承祐理所當然的住在霍家。
他表示這只是暫時的，「我聯絡了地產仲介幫我找層公寓！」
「胡說！」霍庭瑄笑著反對，「回來了當然住在家裡，買什麼公寓？！」
「二叔大費周章叫人替你裝修了房間，」張瑟芬也熱烈的說，「你可不能搬出去唷！」
霍承祺笑著道謝，不再提買公寓的事。
他的睡房在二樓長廊另一頭。芊蒂每次上樓轉向自己的房間之前，眼光總會忍不住瞟向那邊。
有幾次碰巧霍承祺開門出來，她的心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裡躍出來似的。
霍承祺對她的態度親切，但是只是叔嫂間的親切，絲毫沒有逾規的言行。
芊蒂的情緒很複雜，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想要他怎麼樣？
為了掩飾自己不純潔的綺思，她表現得與霍承祐更加親密。
霍承祺經常戲謔的調笑他們，讓芊蒂臉紅。
她很清楚自己臉紅的原因大半是因為心虛。
在霍承祺臉上看不見絲毫妒忌的表情，芊蒂終於不得不接受事實｜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霍承祺對她並沒有什麼！
失望的感覺暗暗齧咬著她的心。
霍承祺的回歸在霍家沒有引起明顯的波動，但是在寰宇及社交圈的女人群中卻像野火燎原般霹霹啪啪的燃燒起來。
那樣的男人，受女人歡迎是必然的，芊蒂一點也不意外。
霍承祺的約會不斷，但是沒有固定伴侶，多數都只是一次後就沒有下文了。
儘管私生活多采多姿，經常夜歸，卻沒有影響到工作表現，白天他照樣精神奕奕的辦公。
芊蒂漸漸發覺霍承祺不僅交際手腕圓滑，辦事能力更是高超，有時甚至可以用精明狠辣來形容。
相形之下，霍承祐顯得格外溫吞懶散。
人各有志，比較是不公平的！芊蒂強迫自己不要把兩人相提並論。
霍承祐當初就是這樣，沒有變過，她沒有理由現在才要求他改變。
而且，霍承祐有條件可以不積極的工作，有條件選擇他的生活方式！
芊蒂勉強維持的平靜持續到霍承祺認識了傅娉婷。
剛開始，芊蒂沒有放在心上。
傅娉婷不過是云云眾名媛其中一個！
「承祺約我們今晚一起吃飯！」霍承祐走進她的辦公室，「Double date！」
芊蒂不以為意，他們不止一次這麼做。
「我想看看讓承祺一個禮拜之內約會了三次的女人！」霍承祐笑著說。
一連三次約會？芊蒂的心一動，隱隱的覺得不舒服。
當然，共晉晚餐時她掩飾得很好，若無其事的談笑。
意料中事，傅娉婷很漂亮，絕對配得上霍承祺。
而且他們有共同嗜好｜紅酒！
「味道有點木！」霍承祺嚐了一口侍者倒上來的紅酒，「妳試試！」
他把酒杯遞給傅娉婷，傅娉婷毫不介意用霍承祺喝過的杯子，抿了一小口。
「嗯，還沒有睡醒！」她說，兩人親暱的相視而笑。
這顯然是屬於他們之間的幽默，旁人無法領略。
對於酒類的認識只限於白肉配白酒，紅肉配紅酒的芊蒂更加莫名其妙。
「算了，別冒險了，還是Cabernet Sauvignon吧！」傅娉婷說，「他們有九八年的Far Niente，如何？」
「也好！」霍承祺點頭，徵詢芊蒂跟霍承祐的意見。
霍承祐無所謂，芊蒂更沒有異議。
「我知道你嫌沒有驚喜，」傅娉婷的纖纖玉手搭在霍承祺的手背上，「但是在這裡實在不能挑剔！」
霍承祺微笑，「看過妳家的收藏之後，到哪裡也不可能再有驚喜了！」他拉起她的手到唇邊輕輕一吻。
傅娉婷滿臉陶醉。
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親密，芊蒂突然很後悔答應一起吃飯。
精緻的食物，她覺得味如嚼蠟，但是努力裝得很愉快的樣子。
一頓飯終於吃完後，芊蒂精疲力竭，婉拒了接下來的節目。
「妳好像不太高興！」回家的路上，霍承祐說。
芊蒂一驚，她以為自己把情緒隱藏得很好。
「沒有啊！」她連忙否認，胡亂找個理由，「我只是有點累！」
「妳不喜歡傅娉婷？」霍承祐問。
「不會啊！她很漂亮，跟承祺很相配，不是嗎？」
「我覺得她有點張牙舞爪！」
芊蒂被他逗笑了，「你的形容詞總是那麼特別！」
霍承祐側頭看了她一眼，「總算笑了！」
「什麼意思？我笑了一個晚上！」笑得兩邊面頰都酸酸的。
「真笑假笑我還分得出！」霍承祐輕輕捏了她的手一下。
芊蒂有點慌，不知該怎麼回答。
「不過，對著傅娉婷，我也很難笑得出來！」霍承祐接著說。
芊蒂不答話，當作默認，不過又對傅娉婷感到抱歉。
傅娉婷的確是有點囂張，但也不至於像霍承祐形容的那樣。
而且，她並不是真的不喜歡傅娉婷，當然，假如她不是霍承祺的女伴，假如霍承祺跟她不是那麼親熱，她會更喜歡她一點！
五腑六臟間那種酸酸的感覺可是醋意？
妳在妒忌傅娉婷？她責問自己，妳有什麼資格吃醋？
別忘了妳是有丈夫的人！她一再提醒自己。
那天晚上，她在床上擁抱親吻霍承祐。
她需要一點真實的感覺。
可是當霍承祐開始反應，芊蒂突然感到很難受。
「不要，承祐！」他的手探進她睡衣裡的時候，她終於忍耐不住阻止。
「怎麼了？」霍承祐有點詫異，「我以為妳想要？」
「不，」她握住他的手，「我只想要你抱著我！」
霍承祐明顯不解，卻沒有追究，溫柔的抱緊她。
芊蒂把臉貼著他的肩窩，忍住想哭的衝動。
「我愛妳！」霍承祐低聲說。
「我也愛你！」她喃喃的回應。
她不是說謊，她的確愛他，也相信霍承祐是愛她的。
但是，卻已經沒有戀愛的感覺了！
還不到兩年……………
她想，很傷心，很不甘。
結婚以前，她下定決心永遠保持外在內在最佳狀況，她要丈夫一生一世的熱情愛戀。婚後，發現霍承祐對性事不感興趣，她有一段時間的沮喪，但是接受了這點遺憾後，她依然可以心安理得的做霍承祐的妻子。
從什麼時候起，她不再願意和丈夫做愛？
不，不是性冷感，芊蒂很震驚的對自己坦白，剛才，不是不可以繼續，假如，假如，假如她閉上眼睛，把霍承祐當作霍承祺，她可以……………
不，她咒罵自己，怎麼可以這樣侮辱承祐？他是那麼的體貼愛護妳，妳不能沒有良知！
她偎緊鼻息沈沈的霍承祐，像保證什麼似的低語，「承祐，我愛你！」
霍承祐含含糊糊的回應，手臂緊了緊，臉側過來。
芊蒂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額頭，聽見他半睡半醒的囈語，「芊蒂，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
芊蒂有片刻的迷惘，突然明白霍承祐其實一直知道自己的不足。
他一定也很痛苦吧？芊蒂憐惜的想。
不知道他的毛病是生理還是心理？不管怎麼樣，都應該請教醫生才對。
是不是應該勸他看看醫生呢？可是怎麼開口呢？
結婚以前，她一直以為夫妻之間可以無話不談，後來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尤其是這種問題，真的很難以啟齒！
她無聲嘆息。
說不定，霍承祐早就已經看過醫生。
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不應該諱疾忌醫。
而且，現在她的問題已經不再是丈夫的性能力，而是她不再想跟他…………
萬一，霍承祐的毛病醫好了，她如何應付他的需索？
真的不愛他了嗎？
當然不是！只是她對他的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了質。現在她愛他猶如親人，保護他，疼他，不讓他受到傷害。
霍承祐對她也是這樣的吧？
這樣的感情，算不算愛情？
這樣的婚姻關係，縱使一生一世，終究令人遺憾。
她的鼻梁一酸，眼淚流了出來………………
二十一
這種事，她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但是，每次都像第一次一樣，心猛烈的跳動著。
興奮的感覺令她有點暈眩，背脊胸口滲出薄薄的汗。
芊蒂當然知道偷竊是違法的行為，但是過程是如此的刺激，她不由自主的沈迷其中。
開始是意外！
那天她心不在焉的逛公司，看見一堆廉價口紅。她從來不買雜牌子的化妝品，不過因為無聊，隨手拿起來看看，發現有一管顏色蠻好的。於是她拿在手上，想去化妝品專櫃做比較，買一支顏色類同的。
走著走著，東看看，西看看，不知怎麼，就忘了這件事。
離開百貨公司後，無意中把手插進外套口袋，她摸到一樣東西，拿出來一看，竟然是那管口紅。
死命握緊那管口紅，把手藏進口袋裡，芊蒂嚇得一顆心怦怦亂跳。
沒有付錢就拿走，那是偷竊，抓到是會被以刑事起訴的！
她悄悄張望，看清楚沒有商場護衛員追出來，才鬆了口氣。
原本想走回去付錢，但是猶豫再三，終於一走了之。
事後她本來想把「贓物」丟掉，可是不知為什麼，看見那口紅，就想起叫她心跳氣喘的刺激。
那種感覺，只能用回味無窮來形容。
她收起那管口紅，久不久偷偷拿出來欣賞。
遊戲就這樣開始了。
當然她不會只偷不買。不能叫商家太吃虧！
她會買一盒昂貴的巧克力，卻偷一包最便宜的口香糖。
巧克力隨手送人，口香糖珍重的收進一個盒子裡。
盒子裡的「寶藏」漸漸增加，口紅，指甲油，絲巾，原子筆，髮夾…………
林林總總，都是廉價的東西，取得每一樣「戰利品」的過程，她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她很清楚這是病態，應該要去看心理醫生。但是，她愛那種感覺，而且，她不認為自己不能自拔。
我絕對可以不做這種事！她安慰自己，我只是玩玩而已！
現在，肩上掛著皮包，看似隨意按著皮包的右手襯衫袖口裡塞著一對耳環，左手提著精美的購物袋，裡面是剛買的Nina Ricci人造首飾，芊蒂施施然的走出商店。
優雅閒適的步伐，伴隨著劇烈跳動的心……………
每踏一步，眼睛更亮一分。離開商店越遠，勝利的感覺越強烈，她幾乎想歡呼出聲……………
「喂，等等！」身後有人追上來，低沈的聲音在叫。
芊蒂直覺得知道是在叫她，倒抽一口冷氣，頸後的毛髮豎了起來。
該死！上得山多終遇虎！這回被人逮住了！
心跳得幾乎不能呼吸，她故作不聞，繼續走。
「喂！」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
芊蒂脫口驚呼，本能的沈肩轉身，同時聽見那人叫她的名字。
「芊蒂！」
她慌亂的抬眼。
「是我，芊蒂！」霍承祺也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
看清楚是霍承祺，她鬆了口氣，突然覺得腳軟。
霍承祺連忙扶住她，「對不起，嚇著妳了！」
芊蒂真的是被嚇壞了，怔怔的，眼睛一眨，淚水滾了下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霍承祺連聲道歉，一把擁她入懷。
芊蒂這才清醒過來，定了定神，察覺自己倚在他強壯的臂彎裡，紅著臉掙動了一下。
霍承祺放開她，再次說，「對不起！」
「沒有關係！」她退後一步，正要舉手擦眼淚，突然想起衣袖裡的耳環，連忙按回皮包上，改用左手。
「我替妳拿著吧！」霍承祺拿走她左手的購物袋，輕輕嘆氣，「妳右手不方便！」
芊蒂僵住，立刻明白霍承祺知道了。
他是怎麼知道的？她慌張的想，她明明看清楚附近沒有人的！
緊接而來的是羞慚，她頭臉發熱。
霍承祺搖搖頭，但是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來，我送妳回去吧！」他溫和的說，大手搭在她後腰上，輕輕推著她走。
「承祺………」她困難的掙扎出聲，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丟人的行為。
「等會兒再說！」霍承祺溫柔的制止她，「這裡人太多！」
的確很多人，而且剛才那一幕，吸引了不少目光。
芊蒂乖乖的被他帶著走，乖乖的回答他閒閒的問話。
「吃了午飯沒有？吃什麼？下午要不要回公司？晚上有節目嗎？」
服侍她上了他的車子，霍承祺坐到她旁邊司機位，關上車門，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芊蒂低垂著眼睛不敢看他。
拉起她的手，從她的衣袖裡抽出「贓物」，霍承祺注視著那掛在小膠片上搖搖晃晃的耳環。
「承祺…………」芊蒂囁嚅，幾乎是哀求的。
「別害怕，芊蒂。」他溫柔的說，轉身俯向她，「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芊蒂稍微安心一點。
「不過，妳得答應我別再這樣了！」他嚴肅的說。
芊蒂點點頭，她真的再也不敢了！
「妳不適合做這種事，」他繼續說，「妳太漂亮，太引人注意！」
這話有語病，不過芊蒂笑不出來。
「告訴妳一個秘密！」他微笑，「我念初中的時候也有這個毛病｜｜」
芊蒂意外，側頭看他。
霍承祺點點頭，「真的！後來二叔抓著我去看心理醫生！」
啊，原來是同道中人！
芊蒂突然鬆弛了，但是又覺得這種感覺很滑稽。
「幸好那時還小，二叔向商店求情，沒有報警！」
芊蒂輕輕嘆氣，暗暗責怪自己的大膽妄為。霍承祺那時還是小孩子，自己卻是成年人，要是被抓到，怎麼開脫呢？
「我只是想要一點注意力…………妳也知道，」他低喟，「他們對我沒有什麼不好，可是跟對承祐就是不一樣……………」
芊蒂完全明白那種感覺。
她忍不住握住霍承祺的手，「承祺，我真的明白！」
「我知道！」他微笑。
「都過去了…………」
「我知道！」他再次說，反手握住她的手。
芊蒂很想安慰他，但是，現在有毛病的好像是她喔！
「妳不快樂？」他低聲問。
不快樂？芊蒂茫然，「我也不知道，像我這樣，再要不快樂，好像天理不容。」
「人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一定有個原因。」他溫和的說，「久病成良醫，我也可以算半個心理醫生。妳有心事，可以告訴我，我的嘴很緊的！」
告訴他？怎麼可以告訴他？
「第一次看見妳，妳笑起來，眼睛裡有星星閃爍，然後，一次比一次黯淡，我一直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但是，芊蒂，現在我很肯定妳是不快樂的！」
芊蒂有點慌亂，「承祺，請你不要問，我不能告訴你～～」
該死，這等於是承認了！芊蒂閉緊嘴巴，眼裡控制不住的淚花亂轉。
「啊，不要哭！」霍承祺拉起她的手按在胸口，「妳不願意說，我不會逼妳，芊蒂，我只是希望妳快樂一點！」
芊蒂終於忍不住啜泣了。
她本來可以很快樂，就算跟丈夫有缺憾，她還是可以很快樂。但是自從被眼前這個人撩動了情思，維持那點快樂變得越來越困難。
假如她跟霍承祐是亞當與夏娃，那麼霍承祺就是那個蘋果！
現在這個煩惱的根源竟然追問她為什麼不快樂！
她不能怪蘋果誘惑著她，歸根究底，是她心裡那條蛇在作怪！
霍承祺沒有再說話，探身過去把她抱進懷裡。
芊蒂無法拒絕這樣溫情的擁抱，伏在他肩上低低哭泣了好一會，才漸漸停止。
心情平復，她開始害羞，輕輕推開他。
霍承祺坐直身體，呻吟，「腰骨都硬掉了！」
芊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霍承祺轉臉看著她微笑。
心底湧起一股羞澀喜悅的情緒，芊蒂垂下眼睛，抿著嘴也微笑了。
「芊蒂，」霍承祺喃喃低喚，伸手輕捧她的臉，拇指溫柔的拭去她頰上的淚痕，「Je veux te donner le monde entire pour ton sourire……………」
芊蒂一怔，他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
他願給她全世界換取她的微笑？
多麼甜蜜的話，她醺醺沈醉了好幾秒，才回復理智，拉開他的手，嬌嗔的白了他一眼，「你在法國住久了，滿口甜言蜜語…………」
霍承祺眨眨眼，「啊，我忘了，妳也會說法文！」
「原來不是說給我聽的！」芊蒂假裝不滿，「你在練習想跟誰說？」
霍承祺注視著她，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神色變得凝重，「跟妳說，但是又怕妳聽了會生氣…………」
這，是什麼意思？
芊蒂愣住了，呆呆的看著那張英俊的臉，心臟狂猛的跳動。
「為什麼先遇見妳的不是我？」霍承祺低聲問，漂亮的眼睛掠過一絲抑鬱。
這次芊蒂聽得清清楚楚。
一陣暈眩，她結結巴巴的說，「承祺，不要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他認真的看著芊蒂，「在紐約分手後，我一直在想，假如我先認識妳，妳該是我的！」
芊蒂頭昏腦脹，哀求，「承祺，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真的不是開玩笑！」他握住了她的肩膀，氣息急促，「我回台灣，真正的原因就是想離妳近一點。假如妳跟承祐很快樂，我會服氣，我會認命，但是既然妳不快樂～～」
「我沒有！」她越聽越恐慌，著急的否認，「承祐對我很好，我很快樂！」
「很快樂？」霍承祺冷笑，「妳看看妳自己，再這樣下去，遲早變憂鬱症！」
情緒一片紊亂，芊蒂六神無主，握緊拳頭，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霍承祺伸手輕撫她柔滑的臉頰，眼神逐漸炙熱，「芊蒂…………」他喃喃低喚，緩緩的俯向她。
茫然的注視著霍承祺越靠越近的臉，芊蒂渾身發軟，眼睛無力的垂下了，失神的看著霍承祺微張的嘴唇，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
「不！」她在最後一剎回復理智，舉手撐拒，低頭避開他的吻，「不行，承祺，請你不要！」
他的唇落在她的頸項間，嗅索摩挲，「芊蒂，我愛妳，我要妳……………」他輕喘低語，那麼纏綿，那麼飢渴。
驚慌的情緒蓋過一切，芊蒂忍不住哭了出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推打他，「不要，承祺，不要…………」
霍承祺僵了一下，緩緩的離開她，坐直身體，看著抽抽噎噎的芊蒂，半晌，嘆了口氣，靠回自己的座位裡，直直的看著前方，不發一語。
芊蒂低聲哭著，扭絞著雙手。
霍承祺的停卻讓她鬆了口氣，但是同時也驚覺到自己生理心理的騷動。
芊蒂，我愛妳，我要妳…………
他熱烈的呢喃一直迴響著。
那樣的激情正是她一直渴求的！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她傷心的想，眼淚流得更急。
霍承祺又嘆了口氣，抽出一張面紙遞給她，「別哭了吧，好不好？」
芊蒂用面紙按著眼睛，抑止不住的抽泣。
「對不起，我一時控制不住！」他低聲說，「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我會小心不再冒犯妳！」
芊蒂無言的聽著，內心翻騰著羞慚，因為，他的保證，給她的不是安心，竟然是一種失望的感覺……………
二十二
三點鐘！
芊蒂無聲嘆息，又是一個失眠夜！
看完了整本小說，依然了無睡意。
整理一下身上的晨褸，她悄悄的開門出去，溜到樓下的圖書室。
她瀏覽著架上的小說，想找一本沒看過的，心裡暗暗苦笑，這樣的精力，要是拿來研究學問，說不定可以拿諾貝爾獎！
回頭看看另外一邊整排的百科全書，她走過去，抽出第一冊。
這麼重，躺著看會累死！
芊蒂踢掉繡花拖鞋，窩進舒服的沙發裡，盤起腿，把厚重的書冊放在大腿上，開始翻閱。
成人教育，非洲，動物，水族館……………
手臂…………
她楞楞的瞪著那幅手臂肌肉結構圖，不由自主的想起霍承祺強壯的手臂。
這幾天，他跟她都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但是，每一次視線接觸，她的心都會一陣劇跳。
她不知道霍承祺有什麼感覺，也不敢去研究他若無其事的外表下是否隱藏著情意。
那天的表白，就算是真的，也該是一時衝動吧！她酸惻惻的想。
畢竟，她已經結了婚，而且還是他的嫂嫂。
這樣的關係，越軌是天理不容的！
但是，假如，假如，他不是承祐的堂弟～～
不！芊蒂阻止自己，她不應該再想下去了！
她輕輕嘆氣，手卻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頸間。
彷彿感覺到他的嘴唇，他的氣息，需索的侵襲她的肌膚……………
她渾身熱了起來，體內的騷動一發不可收拾。
芊蒂，我愛妳，我要妳…………
不，不要去想！她閉緊眼睛，掩住耳朵，竭力制止自己。
「芊蒂…………」
她聽見霍承祺的聲音。
「走開，請你走開！」她喃喃哀求。
「妳怎麼了？」她聽見他問，然後駭然發覺聲音出自身邊。
她猛然睜開眼，吃驚的彈跳起來。
俯身關切的注視著她的，真的是霍承祺！
「別怕，是我！」他柔聲說。
芊蒂張口結舌，一時說不出話。
「妳怎麼了？」他輕輕拍她的肩，眼裡透著擔憂，「妳看見什麼？」
「沒，沒什麼！」驚魂甫定，她勉強自己回答。
「妳確定？」他皺眉，「妳的樣子，好像受到驚嚇！」
想想剛才真的好像是見了鬼的樣子，芊蒂赧然，臉紅了，不知該怎麼解釋。
「三更半夜，你到圖書室做什麼？」她顧左右而言他。
「睡不著，想找本書看看！」他說，在她身邊坐下，「妳呢？也睡不著？」
芊蒂點點頭，剛剛定下的心又狂跳起來。
「看什麼書？」他很自然的湊過來看一眼，有點詫異，「百科全書？」
芊蒂合上書冊，輕輕撫摸封面的燙金字體。
「還以為妳在看鬼故事呢！」他輕笑，「我還沒見過有人看百科全書怕成這個樣子！」
芊蒂又臉紅了。
她知道剛才自己閉著眼睛掩著耳朵的樣子一定很可笑。
「我要回去了！」她不安的移動身體想站起來。
「芊蒂，」他叫住她，「我們談談好嗎？」
芊蒂遲疑著。
她的感覺很矛盾，想跟他說話，又很害怕，想離開，卻又不捨。
「真的，我只是想好好的跟妳談話！」霍承祺誠懇的說。
芊蒂終於靠回沙發裡，低頭玩弄晨褸的帶子，竟然偷偷的有點害怕他會告訴她其實那天他只是胡說八道逗她玩的………
霍承祺深深吸了口氣，低頭把臉埋近雙掌裡，半晌，才說，「我想回法國！」
震動了一下，芊蒂失聲問，「為什麼？」
「我再也受不了，芊蒂，」他黯啞的說，「受不了這樣對著妳，卻不能要妳，擁有妳……………」
心頭鹿撞，芊蒂按捺不住的顫抖了。
霍承祺注視著她，眼睛是那麼的哀傷，「告訴我，妳想要我離開嗎？」
不，我不想！她心裡吶喊著，卻無法出聲。
霍承祺閉了閉眼睛，點點頭，「我明白了！」他黯然的說，站起來，「我不會再騷擾妳了，我會走，走得遠遠的～～」
「不，不要！」芊蒂脫口低呼，隨即吃驚的掩住嘴。
她呆望著他，胸臆間遽然撕扯般的痛了起來。
喉頭哽咽，芊蒂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眼淚一瀉而下，「承祺，承祺呵…………」
霍承祺猛然用力拉起她擁進懷裡，把她的小腦袋緊緊的按在胸口，「芊蒂，我的芊蒂！」
「跟我一起走，」他低語，「我們一起去歐洲…………」
芊蒂暫時沒有辦法思考他的話，她全副心神都融化在他強力的擁抱裡。
拋開丈夫，拋開一切道德觀念，這一刻，她只想被他緊緊的抱著…………
霍承祺呢喃著，低頭親吻她的頭頂。
渾身一陣酥麻，芊蒂腳軟得站不住，伸臂摟住了霍承祺的脖子，感覺到他溫軟的嘴唇，順著她的額頭臉側往下尋覓，終於吻住了她的唇…………
深情的熱吻，演變成激烈的愛撫，芊蒂在最後一剎清醒過來，運用全部的理智拒絕了霍承祺。
「不，不能這樣！不能在這裡！」她羞愧的說。
這是丈夫家！
她已經對不起霍承祐了，絕不能毫無廉恥的在家裡做這種事！
倉皇的逃回自己的房間，她衝進浴室。
站在蓮蓬頭下，一任熱水自頭頂奔流而下。
她覺得她應該哭，但怎麼也沒有想哭的感覺。
我真是個無恥的女人！她責備著自己。
可是，她沒有辦法去想別的事。
盤旋在腦子裡的，是霍承祺的嘴唇，是霍承祺強壯的身體，是霍承祺在她身上遊走探索的雙手，是他熱情的呢喃……………
抑制已久的情慾完全被挑起，芊蒂知道自己已經背叛了霍承祐…………
二十三
我們離婚吧！
她很想跟霍承祐說。
但是面對著溫柔的霍承祐，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圖書室那晚之後，她千方百計的避開霍承祺。
她太害怕自己會失控！
不過，她知道躲不了多久的，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黏著別人。
「為什麼躲著我？」這天晚上，落單的芊蒂被霍承祺在二樓走廊間堵住。
霍承祺壓低的聲音充滿怒意，眼裡閃著危險的火焰。
芊蒂驚惶不安的張望。
霍承祐被朋友拉去打牌，不在家，公公婆婆的臥房在樓下，從來不踏足二樓，而這個時間，佣人都已經休息了，應該是很安全的，但是她還是覺得驚慌。
「拜託你，不要鬧…………」她哀求。
霍承祺嘆了口氣，拉住她的手，「到我房間來！」
「不，」芊蒂更加驚慌，「萬一承祐回來…………」
「他不會那麼早回來的！」他拉著她走。
「不行，承祺，求你………」芊蒂掙扎著。
霍承祺把她推到陰暗的角落，雙臂撐著牆，把她困住。
「我想妳，」他說，語氣變得溫柔了，「想得全身都痛了…………」
芊蒂明白那種感覺，因為她也同樣的想他。
「Donne moi tes lèvres………」給我妳的唇，他呢喃，低頭吻住了她，身體緊緊的把她壓在牆上，雙手充滿情慾的抓住了她的臀…………………
「去跟二叔他們說，有朋友約妳出去喝咖啡！」一陣激烈的熱吻之後，他輕喘著告訴她。
「現在？」芊蒂暈頭轉向的問。
「嗯！妳把車子開到街口的停車場，我在那裡等妳…………」
「你，」她遲疑著，「你想做什麼？」
「我要妳！」他直截了當的說，毫不隱瞞他的企圖，「妳最好快一點，不然，我會忍不住在這裡要了妳！」
芊蒂的心怦怦亂跳。
他那麼想要她令她在驚慌之中又充斥著奇異的喜悅。
身體裡澎湃的慾望讓她不再猶豫的照著他的吩咐做了……………
二十四
他們的第一次，是在車子裡。
過程不是不刺激，不是不熱烈，但是激情過後的感覺實在糟透了。
芊蒂忍不住流淚。
分不清是因為自己的不貞，還是那種野合的感覺。
「對不起！」他擁著她安慰，「我實在太想要妳了…………」
芊蒂縮在霍承祺懷裡，在他的甜言蜜語，溫柔愛撫下漸漸鬆弛了。
然後，他的撫慰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挑逗。
芊蒂扭動身體，發出了抑制不住的呻吟。
「要不要去賓館？」他在她耳邊問，顯然知道她動情了。
芊蒂赧然，為自己的貪婪感到害羞。
「不要。」她忸怩的說，「我想回去了！」
「妳休想！」他充滿誘惑的輕笑，「我還沒有要夠妳……………」
就是這樣的熱情讓她陷了下去，迷戀著霍承祺吧？
雖然芊蒂還是會為自己的背叛感到羞恥，但是，卻再也不遲疑的跟霍承祺一次又一次的偷情。
有時候是在酒店，霍承祺悄悄告訴她房間號碼，然後先到那裡等她。有時候還是在車子上…………
後來，霍承祺租了一間酒店式的小公寓，他們有了固定幽會的地方。
「我想離婚！」
有一次，歡愛過後，她告訴霍承祺。
每次他們見面，因為時間有限，總是迫不及待的寬衣解帶，芊蒂漸漸感到不安，她要的不是這種彷彿全屬情慾的關係。
「我對著承祐好難過，好慚愧。我想離婚！」
霍承祺皺眉，「這樣妥當嗎？」
芊蒂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妳想清楚了怎麼跟妳爸爸交代嗎？妳知道他的生意跟霍家的支持有很大的關係。妳跟承祐離婚，極可能影響到妳爸爸！」
芊蒂從來沒想到這個問題，一時徬徨無主。
「先想清楚再說吧！」霍承祺起來穿衣服，「芊蒂，不要太衝動！」
芊蒂茫然。
霍承祺一直沒有再提私奔到歐洲的事，她也沒有勇氣問。
畢竟，他在寰宇的前途不可限量，而且，要他斷絕六親實在是件很殘忍的事。
芊蒂只是想，假如她跟霍承祐先離婚，過了一段時間，才公開跟霍承祺的關係，也許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就算不能公開，也比像這樣背叛丈夫好。
但是，霍承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該怎麼跟爸爸交代呢？
芊蒂想來想去，不知該怎麼開口。
離婚的事就這樣僵著。
霍承祺不想討論這個煩人的問題，芊蒂也只好不提。
他們還是一有機會就偷歡。
這天下午，做愛之後，霍承祺進了浴室，芊蒂獨自躺在床上。
枕頭歪了，她坐起身拿起枕頭拍拍，一樣東西掉了出來。
是一隻耳環！
芊蒂撿起來細看，半顆珍珠鑲著碎鑽，不是她的！
芊蒂愣住，鼻梁慢慢發酸，眼睛熱了。
耳環是女人的！
在枕頭袋裡！
有別的女人上過霍承祺的床？
霍承祺從來沒有隱瞞他跟別的女人約會，但是他說沒有做那回事！
「只是吃頓飯聊聊天而已！」他舉手做發誓的樣子，「我不能不應酬一下別的女人，人家會覺得奇怪………………」
芊蒂不得不同意他的話。
她不願意懷疑霍承祺，但是現在證據確鑿。
想到有別的女人睡過這張床，芊蒂再也躺不下去。
她跳起來，迅速的穿上衣服。
在單人沙發上坐下，她攤開手掌，呆呆的看著那耳環。
這耳環是怎麼掉下來的？在他熱吻著她的頸項的時候？
胸口猛然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似的，芊蒂閉住了氣，眼前發黑，眼淚湧了出來……………
「咦，怎麼起來了？」霍承祺笑著問，突然發現芊蒂淚流滿面，詫異，「妳怎麼了？」
芊蒂不答話，抬手給他看耳環。
霍承祺怔了怔，笑，「原來真的在這裡！妳在哪找到的？」
對他的反應有點意外，芊蒂一時說不出話。
「小傻瓜！」他走過來，笑著點點她的鼻子，「吃醋了？」
他的樣子太輕鬆，芊蒂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借過這裡給一個朋友，後來他說女朋友不見了一隻耳環。我幫他找過，沒找到。妳倒厲害，竟然給妳找到了！」他邊笑邊說。
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說謊，芊蒂的懷疑逐漸消失。
但是霍承祺語氣裡的戲謔令她有點不舒服，好像她翻箱倒櫃的檢查他的地方似的。
「我才沒有找，是枕頭裡掉出來的！」她忍不住辯白。
霍承祺拉起她抱住，替她擦掉眼淚，「幸好妳給我看，要是妳一聲不響，我死都不知死在哪裡！」
芊蒂破涕為笑，「以後不要借地方給別人，髒死了！」想到剛才睡在別人翻雲覆雨過的床上，不由得一陣噁心。
「對不起，他路過台北兩個晚上，問我有沒有地方借住，我也沒想到他會帶著女朋友！」
「就算沒有女朋友，睡在別人睡過的床上也很不衛生嘛！」
「是我不好！」霍承祺賠笑，「我上來看見床舖很整齊，以為他叫阿桑收拾過！」
芊蒂終於釋然，放下了心中的疑竇。
二十五
她真的相信霍承祺的話，沒有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如同往常一樣，她有機會就偷偷的打電話給他，看看他在做什麼。
霍承祺一向很高興聽見她的聲音，假如沒有旁人在，方便的時候，他會在電話裡跟她調情，逗她開心。
但是，最近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芊蒂是在追查他的行蹤。
「妳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霍承祺不耐煩的說。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芊蒂有點委屈。
她不過是問問他昨晚跟某某小姐的約會做了些什麼。
她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問。霍承祺以前都會詳細的告訴她，然後親暱的叫她小醋罈子。
「我沒有，我只是好想好想你！」她小聲說。
霍承祺沈默了一下，大概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好，放緩了聲音，「我今天會很忙，明天再打給妳吧！」
芊蒂有點不舒服。
他沒有告訴她他也想她。
「承祺，明天下午可以見面嗎？」她忍不住問。
他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約會了。
「明天早上再說吧！」他沈吟了一下，「我正在忙，明天再聯絡！」
他匆匆掛掉電話，讓芊蒂握著電話筒發呆。
他厭倦我了嗎？芊蒂驚惶的問自己，他不再愛我了？
雖然約束著自己不要露出怨婦式的表情，在霍承祺的小公寓，單獨相對，芊蒂還是忍不住滿腹的委屈。
「妳是怎麼了？」他皺眉。
「沒有什麼！」芊蒂自己也不知從何說起，「承祺，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每次上來，好像就只是為了那件事。
霍承祺又皺皺眉，「隨便妳！」他說，翻身仰躺。
「承祺………」芊蒂偎到他身邊，臉貼著他的肩窩，抱住他的腰。
「妳想說什麼？」他懶洋洋的，毫不起勁。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她小聲的問。
「生妳的氣？為什麼？」
「你最近跟我說話語氣好不耐煩！」芊蒂心酸酸的。
霍承祐沈默了一會才說，「對不起，我只是不喜歡妳問長問短！」
但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芊蒂心裡說。
「你不愛我了嗎？」她終於忍不住問。
「別傻！」霍承祺淡淡的說。
「承祺，答應我，假如你不愛我了，請你告訴我。假如你有別的女人，也請你告訴我！」她不想被蒙在鼓裡。
霍承祺沈默了半晌，「芊蒂，我從來沒有問妳跟承祐的事，是不是？」
芊蒂一震，「你是什麼意思？」
他的語氣還是那樣淡淡的，「我的意思很清楚。我從來也沒有問妳跟承祐關起房門後做些什麼事，為什麼妳要干涉我跟別的女人？」
芊蒂愕然，著急的坐起來，瞪著霍承祺結結巴巴的說，「我，我跟承祐，我們，你知道的，我跟你說過，我們沒有，沒有……………」
她脹紅了臉，突然想哭。
他這麼說是不相信她，還是說他有跟別的女人上床？
霍承祺冷冷一笑，「你們同一張床睡，實在很難令人相信什麼也沒有，而且，妳跟承祐那麼親密，怎麼看也像是一對恩愛夫妻！」
芊蒂的眼淚奪眶而出，為了他的話，也為了他的表情。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她哽咽，「我跟承祐的感覺像好朋友………」
「是嗎？」他閉上了眼睛，「妳要我相信妳，但是妳卻不肯相信我，這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點？」
「我沒有不相信你！」她急忙說。
「那妳幹嘛老是問長問短的？」
「我不是問長問短，」芊蒂覺得委屈，忍不住眼淚汪汪，「我只是找話跟你說。」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她不問，他會抱怨她不緊張他，不在乎他，現在為什麼又…………
芊蒂有點糊塗了。
「找話跟我說？」他輕哼，「是這樣嗎？我們沒有別的話說了，妳要找這種無聊的話題！」
芊蒂語塞，不知該怎麼回答。
看見他對她的眼淚無動於衷，不由得難過的抽噎出聲。
「你不愛我了！」這句話不受控制的溜了出來。
「芊蒂！」他煩躁的坐起身，眉頭緊皺，「拜託妳不要這麼煩好不好？還有，不要動不動就哭！」
芊蒂本來就在後悔說了那樣控訴似的話，霍承祺的反應令她更加難過。
她強迫自己停止哭泣，傷心之中，檢討自己的言行。
也許她的確是個很煩的女人！
也許霍承祺是在妒忌她跟霍承祐！
也許她應該快點解決她的婚姻關係，不要再拖泥帶水……………
「承祺，對不起，不要生氣！」她低聲央求，「我會盡快跟承祐離婚！」
霍承祺聳聳肩，「妳自己考慮清楚！」
芊蒂睜大了眼睛，實在弄不清楚他到底要不要她離婚。
霍承祺站起來，開始穿衣服，「脫離了霍家，妳會失去很多，妳捨得嗎？」
芊蒂眉頭微皺，「你的意思是…………」
霍承祺有點不耐煩，「承祐本身沒有錢，吃的穿的用的都靠家裡，在寰宇支一份薪水，加上爺爺的基金，那一點錢，夠做什麼？妳離了婚，撈不到什麼好處，妳捨得放棄妳的身份，地位，一切物質享受嗎？」
芊蒂很詫異霍承祺會說這種話，她根本沒想過要撈什麼好處！
「我不在乎！」她肯定的說，「我本來就是普通女人！」
霍承祺搖搖頭，彷彿覺得她的話很可笑，「還有，承祐是百分百的好丈夫，妳這樣離開他，人家會怎麼說？」
她不是沒有想到過這一點，但是，現在錯已鑄成，她只能求自己安心，「我管不了人家怎麼說！」
「那妳父親呢？」霍承祺穿好了衣服，對著鏡子整理領帶，「連累他的事業，妳擔得起做沈家的罪人嗎？」
這是最困難的一點！
跟承祐提離婚已經夠難啟齒了，她更想不到該怎麼跟爸爸交代！
兜來兜去，又回到原點，芊蒂沮喪。
「承祺，假如你給我一點支持鼓勵，我想我可以面對一切！」她怯怯的說。
霍承祺冷靜的搖頭，「對不起，我幫不到妳！這件事妳得獨自解決！」
芊蒂失望極了，傷心的看著霍承祺，「你說過帶我去歐洲的！」
「私奔也解決不了問題！」他說。
芊蒂再也無話可答。
「穿上衣服吧！」他跟芊蒂說。
芊蒂覺得他的語氣像醫生檢查完病人說的話，一點感情也沒有。
「要走了嗎？」她失望。
「妳又不要做，」他面無表情，「呆在這小房間裡悶死了！」
悶死了？跟她說話很悶嗎？
芊蒂有點賭氣的掀開被單，坦露了只穿著胸罩內褲的身體。
霍承祺看著她，但是比不看更糟糕！
他的眼睛裡不再有激賞的神色，不再有熱情的光芒。
芊蒂一陣傷心。
他不愛我了！她忍不住想，為什麼？那麼炙熱的情愛，不過短短幾個月就消失了？
問題一定是出在我身上！
我不夠美麗，不夠好！
她心酸，默默的穿好衣服，忍住一直想流出來的眼淚。
「芊蒂，我想，」他突然溫和的說，「我們暫時不要見面比較好一點！」
芊蒂吃驚，「你想分手？」
「我有那麼說嗎？」他的語氣轉為冷硬，「我們老是在同一時間失蹤，人家會懷疑的！」
「我是為妳好，妳擔不起人家的閒言閒語！」他看著滿臉哀傷的芊蒂，突然嘆了口氣，走過來抱住她，「對不起，芊蒂，」他低聲說，「這一陣子，我壓力很大，假如我的態度不好，請妳原諒！」
芊蒂心軟軟的融化了。
的確，他有他的難處，她實在不應該胡思亂想……………
二十六
注視著鏡子裡蒼白的臉，芊蒂有點驚惶。
經期過了兩個禮拜，更糟的是，她有孕吐的跡象。
怎麼會懷孕？除了開始的幾次，他們一直有採取保險措施。
但是避孕套也有可能出毛病，不能完全排除懷孕的風險！
她躲在浴室裡偷偷打電話給霍承祺。
「可不可以三點鐘到圖書室等我？」
公公習慣晚睡，太早也許會碰見他。
霍承祺沈吟，彷彿很猶豫。
「我有話跟你說！」她有點著急。
「我明天一早要開會！」霍承祺說。
芊蒂可以感覺到他在另一頭皺著眉。
「有什麼不可以在電話上說嗎？」他的語氣稍微有點不耐煩。
芊蒂遲疑了一下，決定告訴他，「我想我懷孕了！」
霍承祺不作聲，半晌才問，「妳確定？我們都有用保險套的！」
「多半是！」芊蒂忍住想哭的感覺，「我的月經一向很準時來，現在過了兩個禮拜，而且，我開始反胃…………」
霍承祺吸了口氣，「等確定再說吧！」
「承祺！」芊蒂驚慌，「我很怕！」
「怕什麼？懷孕是好事，他們不是一直想妳生孩子嗎？」
「但是，這是你的孩子…………」芊蒂開始感到暈眩。
「妳怎麼知道？」聲音聽起來彷彿是帶著冷笑。
芊蒂忍不住低叫，「當然是你的，我跟承祐沒有，沒有…………」
她跟霍承祐起碼有半年沒有行房。
「真的？」他是那麼的輕描淡寫，「妳怕他知道？那麼去拿掉好了～～」
「承祺！」她震驚，手一鬆，手機掉了下去，幸好掉在厚厚的墊子上。
她蹲下去想撿起來，突然渾身發軟的跌坐在地上。
鼻梁上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酸痛得眼淚直流……………
通話中斷了，她沒有再打給霍承祺。
霍承祺也沒有打回來！
芊蒂在浴室裡掩著嘴哭了很久，又淋了很長的熱水浴，出來的時候，臥房燈光黯淡，霍承祐已經睡著了。
悄悄的掀被爬上床，她靠著床沿側臥，縮成一團。
霍承祐突然轉醒。
「芊蒂，」他輕喚她，「過來讓我抱抱！」
他經常抱著她睡，芊蒂知道他並沒有求歡的意圖。
他的擁抱很溫馨，她一向不抗拒。
但是，此刻，她心裡充滿了罪惡感，覺得自己不配享受他的溫情。
霍承祐移過來，把她抱進懷裡。
芊蒂不由自主的靠了進去。
他沒有說話，手輕輕攏著她的頭髮，一下，一下，滿是愛惜。
她突然覺得很平靜，很安寧。
那種被愛的感覺又回來了。
那晚她睡得出奇的好，自己都有點詫異。
第二天，看看鏡子，覺得臉色好像比較好了。
但是，吃早餐的時候，看見煎蛋香腸，還是有反胃的感覺。
她只要了橘子汁和土司。
「芊蒂這幾天臉色不太好喔！」張瑟芬仔細打量她。
大家的眼光，包括霍承祺在內，都集中在她臉上。
「是嗎？」芊蒂尷尬，含含糊糊的應。
「而且胃口也不好！」她微笑著注視芊蒂，「是不是有了？」
「哦？」霍庭瑄彷彿精神一振，大感興趣的看著芊蒂。
「不，不是吧！」芊蒂勉強的扮了個笑臉，「我想不是！」
「可是樣子很像哦！」張瑟芬繼續說。
霍庭瑄看了她一眼，笑，「妳又知道了？」
「我雖然沒生過孩子，常識還是有的！」張瑟芬不服氣的說，「而且他們結婚兩年多了，也應該是時候生孩子了！」
霍承祺冷不防發出一聲輕笑，「假如是，那就恭喜囉！」
芊蒂的心一陣刺痛，抬頭看他，突然覺得那張英俊的臉有種邪惡的味道。
「多謝了！」霍承祐若無其事的說，伸手輕輕握住芊蒂冰冷發抖的手。
「打電話叫黃醫生來檢查一下！」霍庭瑄吩咐張瑟芬。
「不要吧！」芊蒂連忙阻止，「等會兒還要開會！」
「那個會不開也罷了！」霍庭瑄說，「芊蒂妳留在家裡休息！」
「爸爸…………」芊蒂不知該怎麼回答。
「庭瑄，」張瑟芬笑著，「不要太緊張，baby很小氣的，順其自然比較好，小心一點就是了！」
「我下午陪芊蒂去看醫生好了！」霍承祐說。
霍庭瑄想了想，「也好！」頓了一下又說，「等下坐我的車去公司吧！下午看醫生也讓阿劉送你們去！」他看看霍承祐，「你那跑車莫要顛壞了我的孫子！」
「你又來了！」張瑟芬嬌嗔的白了霍庭瑄一眼，「才說不要大驚小怪！」
「好，好，好！」霍庭瑄的心情彷彿非常好，「我什麼都不說了！」
氣氛是那麼愉快，芊蒂卻覺得痛澈心肺。
假如她沒有紅杏出牆，假如這孩子是霍承祐的，那該是一件多麼值得高興的事！現在她該怎麼辦？
看樣子，自己一定是懷孕了！
霍承祐會怎麼樣？她會怎麼樣？
她突然有點後悔剛才沒有斷然否認。
但是，她好像不想否認！
她想把孩子生下來，她想藉這個機會跟霍承祐做個了斷。
至於霍承祺，她沒有再去想他會不會負責。
她的孩子，她自己會負責！
二十七
「芊蒂！」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陳鳳至跟上來，手搭在芊蒂肩上，親暱的低笑，悄悄輕語，「妳芬姨跟我說了，恭喜妳了喔！」
芊蒂有點慌，怎麼鬧得人盡皆知？
「都還沒有確定！」她勉強自己微笑。
「我看很像呢！」陳鳳至輕笑，「怎麼不試試驗孕棒？」
「這麼早，不一定驗得出來！」她側頭看了看陳鳳至。
陳鳳至的耳際光芒閃動，芊蒂的心跳漏了一拍，再看一眼，幾乎不能呼吸。
陳鳳至沒有留意到芊蒂的異樣，笑著安頓芊蒂坐下，「現在妳是懷了龍種的皇后，」她低聲在芊蒂耳邊說，「儘管呼風喚雨吧！」
俏皮的擠擠眼，她輕笑著走到自己的座位。
芊蒂聽不清楚陳鳳至的話，也不想知道她說什麼，眼光隨著陳鳳至。
不，應該說隨著她的耳環…………
那半粒珍珠鑲碎鑽的耳環！
從霍承祺枕頭裡掉出來的耳環！
所謂朋友的女朋友是陳鳳至？
真的是朋友的女朋友？
霍承祺跟陳鳳至？芊蒂的心狂跳，覺得透不過氣。
也許只是巧合，她想，也許Fiona剛好有對同樣的耳環！
要不然實在太離譜，太過份了，陳鳳至是長輩，霍承祺叫她嬸嬸！
芊蒂看著著陳鳳至的耳環發呆，情緒紛亂。
但是，陳鳳至也不過比承祐承祺大幾歲，還是年輕貌美的，跟高大健壯的霍承祺………
芊蒂的眼光轉向一側的霍承祺，剛好與他視線相交。
她突然明白霍承祺看見了她注視著陳鳳至的耳環。
而他的表情清清楚楚的告訴芊蒂她的猜測沒有錯！
芊蒂震動了一下，腦子裡突然霍霍作響。
看著霍承祺越睜越大的眼睛，芊蒂眼前漸漸發黑，終於軟軟的伏在會議桌上暈了過去……………
二十八
醫生對躺在病床上的芊蒂微微一笑，愉快的宣布，「霍太太是懷孕了，大約六個星期！」
圍在病床邊的人轟然歡笑。
芊蒂茫然的看向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的霍承祐。
他臉上帶著笑容，但是眼神是空洞的。
想到自己竟然這樣傷害了他，芊蒂頓時感到心如刀割，眼淚奪眶而出。
霍承祐的手緊了緊，彎腰替她拭淚，「噓，不要哭！」他還是那麼溫柔。
「懷孕初期，胚胎也許不太穩定，最好臥床安胎……………」醫生說。
張瑟芬陳鳳至圍著醫生，七嘴八舌的問話，醫生一一回答。
芊蒂聽而不聞，呆呆的看著眾人的笑臉。
「好了好了，」霍庭瑄終於說，「我們都出去吧，不要在這裡吵著芊蒂，讓她好好休息。」他催促大家出去，轉頭吩咐霍承祐，「承祐你在這裡陪芊蒂，我們先回去了！」
霍承祐答應著。
霍庭瑄又叮囑芊蒂幾句，拍拍霍承祐的肩，才愉快的離去。
霍承祐走過去關上房門，然後回到芊蒂床邊。
芊蒂坐起來，羞愧的看著霍承祐。
他的表情凝重，卻沒有惱怒的樣子。
「承祐，」芊蒂哭了出來，「對不起！」
霍承祐輕輕嘆氣，「別這麼說，芊蒂，是我對不起妳！」
「承祐…………」芊蒂吃驚的低喊，他為什麼這麼說？
霍承祐拉起她的手，溫柔的捏著，「我從來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我很感激妳這麼容忍我！」
「不，不是的！」芊蒂羞慚得無地自容，「你是個好丈夫，是我不好，我背叛了你！」
霍承祐沈默了一會，抬頭注視著她，「孩子，是承祺的吧？」
芊蒂驚嚇得跳了一下。
霍承祐拍撫她的手，「別激動，別激動，醫生說妳得安胎，記得嗎？」
心怦怦亂跳，芊蒂囁嚅，不知該不該承認。
「妳不是個隨便的女人，除了承祺，還有誰能打動妳？」霍承祐瞭然微笑，「而且，對不起，我察看過妳手機的通話記錄！」
事到如今，芊蒂只好默認了。
「我想知道承祺怎麼說？」他問。
芊蒂的心痛了起來，剛止住的淚水又流出。
霍承祐溫柔的替她拭淚，「妳就要做媽媽了，要為孩子保重！不要把承祺放在心上，他一向對女人不是很好，尤其是到了要負責的時候！」
不，霍承祺對女人很好，芊蒂傷心的想，他只是對他的女人不好！
「承祐，我們離婚吧！」她終於說了這句話。
「離婚？」霍承祐皺眉，「現在不是離婚的好時候呢！」
芊蒂意外，睜大了眼睛。
「妳懷孕了，自己一個人怎麼好？」
他不像是在說反話，芊蒂激動起來，「承祐，你明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霍承祐聳聳肩，「妳是我的妻子，妳的孩子當然是我的！」
芊蒂再也忍不住抽抽搭搭的哭了，「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我這樣的壞女人，應該下地獄…………」
「不許這麼說！」他溫柔的責備，站起來，攬住她的頭，「孩子到底還是姓霍的，我照顧他也很應該，對不對？承祺不要，妳要，我要，我們可以一起好好的照顧這個孩子，這是我們的秘密，沒有人會知道……………」
芊蒂聽著他說話，漸漸的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頭呆呆的注視著一臉懇切的霍承祐。
眼前這個男人善良得簡直不可思議！
這樣的一個丈夫，她竟然如此辜負他？如此傷害他？
芊蒂懊悔慚愧得無地自容。
霍承祐輕輕嘆息，「妳以為我不知道自己無法滿足妳嗎？」
終於說到這個問題了！芊蒂滿臉通紅的垂下頭，囁嚅半晌，才低聲問，「你為什麼不去看醫生？」
「沒有用的！」他平靜的搖搖頭。
芊蒂猜想他已經試過了，所以這麼說。
這是男人最痛呵！
芊蒂替他感到難過，忍不住伸手抱住霍承祐的腰，臉頰貼在他胸下，默默無言的安慰他。
霍承祐溫柔的攏著她的頭髮，低聲說，「只不過，芊蒂，我是真的很愛妳，很喜歡妳，那種感覺，很難形容……………」
芊蒂完全明白。她覺得自己也很愛霍承祐，
假如有把槍指著霍承祐，她會願意替他擋那顆子彈！真的！
「我們相處得那麼好，要過一輩子，不是不可能的。」霍承祐輕輕的說，「我的意思是，假如妳也願意的話……………」
一股暖暖的感覺在身體裡衍生，芊蒂突然感到整個人鬆弛了。
在霍承祺那裡受到傷害的她這一刻再也不覺得性愛有什麼重要！
她跟霍承祐…………不是行不通的，但是…………
「你真的不介意？」芊蒂遲疑。
「我們的關係本來就不是很正常，妳不介意，我又怎麼會介意？」
芊蒂的心慢慢定了下來。
「不要想太多了！」霍承祐搓搓她的頭髮，「妳乖乖安胎，以後的事，誰知道呢？生活是一部被撕掉結局的小說，不到死的那天，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
是，想來無用，芊蒂輕輕嘆息，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十九
芊蒂在醫院住了三天。
醫生吩咐回到家仍然需要盡量多點臥床。
張瑟芬為芊蒂把佣人支使得團團轉，雞飛狗走，芊蒂覺得很不安，同時暗暗擔心萬一孩子的事被拆穿，不知會對霍庭瑄和張瑟芬造成多大的失望？
霍承祺來看過她，若無其事，態度一如局外人。
要怎麼冷血才能做到他這樣？芊蒂慨嘆。
但是轉念一想，他又能怎麼樣？自己還不是同樣厚顏的在眾人面前把這個孩子當作是霍承祐的？
看來她跟他大家半斤八兩，一樣的無恥！
如是一想，她開始不再怨恨霍承祺了，只是心還是隱隱的痛。
當然，她絕對不想再跟他有絲毫牽連。
芊蒂猜想也有可能霍承祺根本不相信孩子是他的。
這樣也好，可以斷得更乾淨一點！
日子過得平靜無事，轉眼過了半個月。
一個星期天下午，她跟霍承祐在圖書室裡閒坐。
霍承祐心血來潮，替芊蒂編辮子。
「我的頭髮有沒有比較乾燥？」她聽說懷孕會影響髮質。
「沒有啊！」霍承祐撩著她一頭柔滑光澤的秀髮，掬起來深深的嗅聞，「還是那麼好…………」
冷不防身後有人輕笑。
他們還沒轉頭已經知道是霍承祺。
「哥哥嫂嫂很恩愛嘛！」他用很諷刺的語氣說。
芊蒂想不理他，霍承祐卻沈不住氣。
「你又何必說風涼話？」他不滿的說。
「風涼話？沒有啊！」霍承祺滿臉無辜，「我是很羨慕你們這麼恩愛啊！」
「承祺！」霍承祐按捺不住站起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承祐！」芊蒂輕喊，拉住他，「別理他！」
也許是這句話激怒了霍承祺，他突然沈下臉冷笑，「都說女人善變，果然沒錯，幾個禮拜前還在求我帶她私奔，一轉眼～～」
「你閉嘴！」霍承祐跳了起來，衝到霍承祺面前。
芊蒂又羞又恨，控制不住的顫抖。
「你跟別的女人的事我不管，」霍承祐怒氣勃發，「但是芊蒂是個好女孩，你怎麼忍心玩弄她的感情？你不覺得自己太卑鄙了一點？」
「卑鄙？」霍承祺怪笑，「承祐，咱們大哥別說二哥，你又好得了我多少？騙得芊蒂嫁給你，讓她守活寡，現在又以大好人的姿態打救她…………」
芊蒂一時無法消化霍承祺的話，楞楞的看著那兩兄弟劍拔弩張的對峙。
「我猜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
「閉嘴，承祺，閉嘴！」霍承祐撲上去抓住霍承祺的衣領。
霍承祺舉臂推擋，一邊繼續說，「你真的愛她嗎？還是不想失去這張護身符，你自己～～啊～～」
他臉上著了一記，怪叫，「你還真打？」他扭住霍承祐的衣襟，獰笑，「你打得過我嗎？」
芊蒂驚恐的看著兩人扭打，沒有時間多想，跑過去想分開他們。
「不要打，不要打，承祐，承祺，不要這樣！」她急得連眼淚流出來了都不知道，「承祺你放開他！」她哀求。
霍承祐絕不是霍承祺的對手，芊蒂怕他吃虧，上前拉住霍承祺的手臂。
霍承祺應該不是故意要傷害芊蒂的，只是想擺脫她而已，混亂中手臂一振，芊蒂驚叫一聲飛了出去，後腰狠狠的撞上花梨木書桌，再向前仆，整個人重重的撲跌在地上。
兩個扭打的人呆住了。
「芊蒂…………」霍承祐先撲上前，霍承祺隨後而至。
芊蒂掙扎著讓霍承祐扶她坐在地上，突然覺得小腹劇痛，像有隻手在拉扯她的腸子似的，忍不住叫出聲。
「怎麼了？怎麼了？」霍承祐驚急。
「好痛…………」芊蒂痛得淚眼模糊，蒼白的臉冷汗涔涔。
一陣更強烈的疼痛，她呻吟，感覺到腿間濕濕暖暖的。
驚恐的低頭，芊蒂看見濃稠腥紅的鮮血…………
霍承祐霍承祺也看見了。
「芊蒂！」他們同時驚叫。
芊蒂沒有回答，她軟軟的暈了過去…………
三十
芊蒂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滿口苦澀。
房裡燈光暗暗的，她有片刻的迷惘，隨即想起發生過的事。
自己此刻身處醫院病房，她直覺的知道必定是流產了。
唉，經過了那麼多，到底保不住！她疲倦的嘆息。
伏在床邊的霍承祐立刻站起來，俯向她，「芊蒂，覺得怎麼樣？」
我猜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
霍承祺的話在她耳邊響起。
芊蒂呆呆的注視著他滿臉的關切，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點陌生。
她乏力的閉了閉眼睛，並不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
「芊蒂，不要難過，妳還年輕～～」
霍承祐的話突然停頓，大概自己也感覺到這些安慰的話空泛多餘。
兩人沈默著，很久很久，霍承祐才再度開口。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芊蒂，爸爸知道了！」他說，「他聽見我跟承祺吵架，他知道孩子是承祺的！」
芊蒂怔忡的聽著，奇異的不感到吃驚，不感到害怕，也不感到羞恥。
她就像聽著別人的事那樣，靜靜的聽著。
「對不起，我跟承祺都不知道爸爸站在後面！」
「不過，不要太擔心。爸爸是個很要面子的人，絕不會說出去的！而且，我跟他解釋過不是妳的錯，是我沒有盡到丈夫的責任……………」
整件事突然變得有點滑稽，芊蒂想笑，但是身體疲懶得笑不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欺騙妳！」他嗚咽，「妳是那麼可愛，我真的以為我可以，我有努力過，真的！」
他輕輕吸氣，握住芊蒂的手，低聲說，「念高中的時候，我發覺自己其實對女孩子一點興趣也沒有……………」
芊蒂心裡啊了一聲，轉臉看他，恍然大悟。
霍承祐低垂著頭，彷彿不想被芊蒂的反應打斷告白，「我只是一直在假裝，假裝像其他的男孩子一樣……………」
他又輕輕吸了口氣，「那時，承祺跟我同一間宿室…………」
承祺？芊蒂一震，突然驚慌害怕了。
「不，不要說了！」她脫口大叫，掙脫霍承祐的手，掩住嘴，極力忍住欲嘔的感覺。
霍承祐呆了一下，急忙按住她，「不，妳誤會了，不是承祺，不是承祺，對不起……………」他突然哭了，頹然坐進椅子裡，把臉埋進手掌裡，嗚嗚咽咽的啜泣，「對不起…………」
芊蒂選擇相信他的話，努力揮去心裡的懷疑，她緩緩深呼吸，控制胸臆間的翻騰。
霍承祐的哭泣讓她心酸。
不管怎麼樣，不管他是什麼人，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利用她，霍承祐從頭到尾都對她很好，她不想看見他這麼難過。
緩和一下情緒，她低聲叫他，「承祐，不要哭，我沒有怪你，真的！」
霍承祐俯過來，伏在床沿，繼續嗚咽。
芊蒂嘆了口氣，側過身體，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頭。
護士小姐在這個時候敲門進來。
一對年輕夫妻，剛剛失去孩子，這樣的悽傷是可以理解的，護士小姐沒有驚訝，溫和的問，「我可以進來嗎？」
霍承祐站起來，含含糊糊的答應，拿面紙擦臉。
「我要替霍太太檢查一下。」護士小姐微笑，「大概十分鐘左右……」
「承祐你去喝杯咖啡吧！」芊蒂溫柔的跟霍承祐說。
霍承祐點點頭，伸手握了握芊蒂的手，才走出去。
「妳先生很愛妳喔！」護士小姐羨慕的表情溢於言表。
看起來的確如此！
芊蒂默然不語，靜靜的聽著好心的護士小姐一邊替她量體溫，量血壓，一邊絮絮的安慰她………………
三十一
世界上有多少事情真的像表面看來那樣呢？芊蒂經常自己問自己，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她這般若無其事的活下去？還是她特別厚顏無恥？
住院期間，探病的人不斷，家人親戚朋友，每個人都以為她的流產是意外，是她不小心絆到地毯摔跤，連霍庭瑄都是這麼說。
「我早就想叫人把那塊地毯搬走，唉…………」他嘆氣。
芊蒂不敢看公公的臉。
明知道媳婦不貞，當著人卻還是一副慈愛的嘴臉，芊蒂心虛羞慚之中，又覺得悚然，渾身寒毛直豎。
「算了算了，不要再提了，這種事是命中注定的！」張瑟芬安慰丈夫，也安慰媳婦，「幸好醫生說妳的身體沒有問題，還會再有的……………」
芊蒂猜想芬姨也許不知情，但是誰知道呢？每個人都是高明的演員。
「醫生說等來過一次正常的月經就可以再試！」陳鳳至親熱的拉著芊蒂的手，「但是妳四叔婆說，還是先讓中醫調養一陣…………」
陳鳳至知道嗎？芊蒂忍不住去想，知道孩子是霍承祺的嗎？知道她知道了她跟她的姪兒有私情嗎？
想到她們竟然跟同一個男人有染，芊蒂明白自己永遠沒有資格去評判任何一個失貞的女人。
誰知道陳鳳至跟她的丈夫霍庭璋之間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呢？
每個人都是戴著面具做人吧！
她輕輕撫摸自己的臉，啊，多麼細緻的面具呵！
霍家一切如常，霍承祺甚至沒有搬出去。
「爸爸不想人家說閒話！」霍承祐告訴她，「承祺想跟妳道歉………」
道歉？芊蒂酸楚的笑了，道了歉，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出院之後，她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不想見人，不想跟別人說話，包括霍承祐在內。
剛開始，沒有人騷擾她，都說讓她靜靜的休養。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張瑟芬開始勸她出來走走。
「我們去逛逛公司？去喝下午茶？我教妳打麻將……………」
芊蒂很感激婆婆的好意，但是張瑟芬對她越好，她越覺得無地自容。
她勉強自己聽張瑟芬的話，乖乖的跟著她出去，然後精疲力竭的回來，睡上一整天。
「不要那麼不快樂！」霍承祐終於對她說，「我看見妳這樣，好難過！」
「承祐，我們離婚吧！」她再次說。
霍承祐不作聲。
還在醫院的時候，芊蒂提過離婚，但是霍承祐含糊其詞，只說等她復原再談這個問題。
「我的身體沒事了！」芊蒂說。
「可不可以不離婚？」霍承祐看著她，「我會一直對妳好，就像以前一樣，大家都會對妳好，爸爸也沒有怪妳……………」
芊蒂困惑了，隱隱的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知道感恩了。
「離了婚又怎麼樣呢？」她聽見霍承祐說，「承祺不可能娶妳，妳家跟我家都丟不起這個臉……………」
承祺？她沒有想到要跟霍承祺一起。
不，她跟這個人沒有關連！她不是為他離婚！
芊蒂突然發覺霍承祺再也引不起震盪。
都過去了嗎？只剩下一絲半絲幾乎看不見的連漪！
她沈默著，離婚的事不了了之。
她找不到離婚的理由。
離婚會令其他的人受到傷害，自己也不見得會快樂，那麼，為什麼要離婚？
芊蒂明白到霍承祐需要她做掩護，竟然莫名其妙的覺得有點高興。
她還是有點用處的！
那晚，她做了個夢。
一個很久沒做過，她幾乎完全忘記了的夢。
夢裡的情形還是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當那個穿著古裝的女人轉過身，芊蒂清楚的看見了自己的臉………………
三十二
霍承祐終於哄著她去看醫生。
一連串的測試，醫生斷定她是憂鬱症，開了抗抑鬱劑。
服用藥物十幾天之後，芊蒂的情況開始有明顯的改變。
打起精神，她重又回去寰宇上班。
在旁人眼中，她依然是從前那個溫柔平和的霍太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精魂隨著那個越來越頻繁的夢，每次流失一點。
這個面具要戴到什麼時候呢？她輕撫自己的臉。
演技是一天比一天精湛，她甚至可以對霍承祺毫無芥蒂的微笑。
不，她糾正自己，不是做戲，她是真的沒有再把這個人放在心上！
但是霍承祺顯然不服氣。
那天下午，霍承祺拿著文件進她辦公室跟她討論公事。
芊蒂很清楚這是不必要的。霍承祺有事，應該直接找她上司的上司霍庭瑄。
「妳還好嗎？」果然，霍承祺低聲問她。
看他一臉深情款款的樣子，芊蒂竟然忍不住好笑。
「很好啊！你呢？」她反問他。
「我想念妳！」他憂鬱的說。
芊蒂再也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霍承祺愕然，明顯的不知所措。
他楞楞的表情讓芊蒂更加愉快，同時又覺得自己很殘忍。
但她發誓她完全沒有戲弄他的意思。
「承祺，」她強迫自己忍住笑，「看，我很好，真的很好。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承祐沒有放在心上，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靠走廊的玻璃窗外有人影晃動，芊蒂抬眼，看見霍庭瑄一閃即逝的臉。
她怔住了。
公公的臉色好陰沈！
「芊蒂…………」霍承祺還想說話。
但是芊蒂已經沒有心情再聽了，她走過去拉開門。
「承祺，」她指指他的文件，「你有問題，直接跟二叔討論吧，抱歉我幫不到你！」
霍承祺神色僵硬，呆了片刻，咬咬牙，拿起文件走了出去。
芊蒂沒有空去理會霍承祺。
她看看秘書座位空著，心裡忐忑不安。
不知道公公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她突然心亂如麻。
也許該去看看公公找她有什麼事。
但是，她覺得好害怕，怕得手都控制不住的抖顫了………………
掙扎著走回桌前坐下，她閉起眼睛，半晌，才停止發抖。
側頭渾身無力的看著窗外明亮的世界。
這裡是三十五樓，從這裡跳下去，所有的煩惱都可以結束
她不必再擔心何去何從，不必擔心要對誰作交代，不必…………
「霍太太…………」有人敲門，打斷了她的思緒。
芊蒂緩緩旋轉椅子，看見她的秘書李秀雯站在門口。
李秀雯唉呀一聲，「霍太太妳不舒服嗎？臉色很不好耶！」
「我有點頭昏！」她隨口說。
「要不要叫醫生？」李秀雯有點手忙腳亂，「我去告訴霍先生～～」
「不必！」芊蒂阻止她，「我坐坐就沒事了！」
「那我替妳倒杯熱茶！」李秀雯轉身出去。
大概還是悄悄的通知了霍承祐，熱茶剛倒來，霍承祐跟著衝了進來。
「芊蒂，怎麼了？」他關切的看著她，「哪裡不舒服？」
「沒什麼啦！」她微笑，「剛才有點頭昏而已！」
「真的沒什麼？」他伸手摸她的額頭，確定她沒有發燒。
誰能說這不是個體貼的丈夫呢？芊蒂嘆氣……………
三十三
「坐！」霍庭瑄指指沙發。
芊蒂乖乖的坐下，一顆心忐忑不安，
吃晚飯的時候，她很慶幸霍承祺不在場，而公公的臉色也沒有什麼特異，只在飯後若無其事的要她到書房談談。
芊蒂知道一定是為了下午的事。
雖然她問心無愧，但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驚惶。
霍庭瑄在她側邊的單人沙發坐下，輕輕嘆了口氣才開口，「芊蒂，我知道，嫁給承祐是委屈妳了。」
芊蒂不安的動了動。
做 了個制止的手勢，霍庭瑄溫和的說，「我們一直沒有好好的談談，我希望妳心平氣和的聽爸爸說。」他又嘆了口氣，「芊蒂，妳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很高興妳打消了 離婚的主意！在我們這樣的家庭，婚姻最主要的是門當戶對，有沒有感情不是那麼重要，大家睜隻眼，閉隻眼，走出來體體面面就是了！」
芊蒂有點吃驚。
「我老實跟妳說，」霍庭瑄繼續，「假如承祐不是有這個毛病，我未必贊成他娶妳……………」
芊蒂再次震驚。
「我造就妳父親，扶起他，純粹是為了不使雙方太懸殊，妳應該明白吧？」
芊蒂的腦子一片空白，呆滯的點點頭。
「有一段時間，我還以為妳可以把承祐引入正途…………」他搖搖頭，「不過，這是太過樂觀的想法，我沒有怪妳！」
沒有怪妳？芊蒂糊塗了，霍承祐喜歡同性是她的錯嗎？
「妳能夠和承祐在人前表現得恩恩愛愛我已經很滿意了！」
不，我喜歡承祐，我不是假裝的………她想說。
「妳跟承祺的事，我可以諒解…………」
終於提到霍承祺，芊蒂羞愧，低下了頭。
「不過，我希望你們不要太張揚，不要讓人家說閒話｜｜」
「爸爸，」芊蒂掙扎出聲，「我跟承祺，已經過去了，真的，我們沒有再見面，今天下午，他是來找我談公事的……………」
霍庭瑄淡淡一笑，不理會她的話，「承祺是我親大哥的兒子，自小在我身邊長大，跟我兒子也差不多。老實說，妳懷了他的孩子，我可以接受，那畢竟是姓霍的，而且，我很清楚承祐不可能有孩子！」
芊蒂震驚得發呆。
公公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芊蒂熱淚盈眶，著急的辯解，「我跟承祺，真的沒有再來往了，爸爸，你相信我，我不會再對不起承祐…………」
霍庭瑄嘆氣，「不要把話說得太滿，芊蒂，妳這麼年輕，有需要是很正常的事……………」
芊蒂羞得滿臉通紅。
「我只是想把話先說清楚，」霍庭瑄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公事，「只要妳乖乖的待在承祐身邊，我會繼續支持妳父親，妳要找男人，我也不管妳，不過，第一，必須做得隱密，千萬不可以讓人發覺，第二，千萬別懷孕，不是姓霍的孩子我不會要！」
芊蒂作夢也沒有想到會在公公口裡聽到這樣的話，一時楞楞的。
霍庭瑄皺皺眉，「承祐已經坦白告訴我只能跟妳做掛名夫妻，你們的婚姻現在只是一場交易，我不想對妳不公平，所以先把話說清楚，大家有個共識好一點，是不是？」
芊蒂呆呆的點頭。
霍庭瑄滿意的笑了，「妳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再次說，「我不會虧待妳的！」
芊蒂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歡場裡賣身的女人，剛剛談好條件，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
三十四
「承祐，我真的沒事！」芊蒂再次保證。
療程完畢，她依照醫生的吩咐，停止服食抗抑鬱劑一段時間。但是現在霍承祐覺得她又有點不對勁，一直勸她去看醫生。
「我真的覺得妳很不開心！」霍承祐輕攏她的頭髮，一貫的溫柔。
「我沒有不開心！」她說。
只是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
看見霍承祐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她嘆了口氣，拍拍他的手，「不必看醫生，我們自己做測試！」
她打開抽屜，翻出一本關於憂鬱症的小冊子。
「心情鬱結，容易哭泣？」她唸，然後回答…「沒有，我很久沒哭了，是不是？」她問霍承祐。
霍承祐只好點點頭。
「食慾不振或暴飲暴食？沒有！我的胃口很正常！」她繼續自問自答，「對本來喜愛的事物不感興趣？沒有！我還是喜歡逛街買東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退縮，避免和人接觸？沒有！記憶力衰退？沒有，昨天Fiona還稱讚我是人肉電腦！興奮或煩躁不安？沒有，我很冷靜！容易疲倦，無精打采？」她合上小冊子，看著霍承祐微笑，「沒有！是不是？我只是有點情緒低落，你不要胡思亂想，不然，有病的那個是你，我抓你看醫生喔！」她把小冊子放回抽屜。
霍承祐沈默著，半晌低聲說，「對不起，芊蒂！」
「對不起什麼？」芊蒂皺著眉笑。
霍承祐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撫摸她的眉間，「要妳守活寡！」
「不要這樣說！」芊蒂微笑，拉住霍承祐的手輕輕吻了一下，「承祐，我想得很清楚了。很多年輕美麗的女人，嫁給富有的老頭子，真的是為了愛情嗎？我想原因大家都很明白，心照不宣啦！我真的很心平氣和，沒有不甘。這份工作不難做，因為我喜歡我的老闆！」
霍承祐微笑，嘆息著抱住她。
芊蒂把臉貼著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輕拍他的背。
「妳有沒有考慮過伴遊服務？」霍承祐突然問。
芊蒂一怔，「你是說男妓？」
霍承祐輕笑，默認。
「要死了你！」芊蒂推開他，嬌嗔，「我還沒絕望到那個地步！」
霍承祐搔搔頭，有點尷尬的笑，「難道妳不想那個嗎？」
說不想是騙人的，但是假如只是為了性去跟一個男人在一起，芊蒂無法接受。
「我想要愛情！」她坦白的說。
「浪漫的芊蒂！」霍承祐嘆氣，「想要那麼奢侈的東西！」
「假如只是奢侈也還好，至少是存在的！但是承祐，我開始懷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愛情這回事？那時我以為我跟你之間是愛情，後來又以為跟承祺的是愛情，結果都不是！承祐你告訴我，什麼是愛情？」
霍承祐沈吟，「詩人會說愛情是生死相許，是犧牲，是奉獻……………」
「但是父母對子女也有同樣的情操，不是嗎？」
「那麼，我猜想，是所有的愛加起來，再加上對彼此肉體的渴望！」
「那麼，一對在一起多年的男女，不再有那方面的吸引力，是不是就不算是愛情了？」
「我想那時愛情昇華到另一個境界吧！」
「是，變成親情，感情，甚至友情，或是三者合一！換句話說，愛情其中一個重要元素會隨著時日漸漸流失……………」
霍承祐想了一會兒，嘆氣，「好灰色，好悲觀，看來似乎沒有恆久的愛情！」
「我也覺得愛情可能像煙花，一剎那的燦爛，然後煙消雲散！」芊蒂沈思，「我常常在想，羅蜜歐與茱麗葉假如不死而結為夫婦的話，會不會一輩子愛得那麼要死要活的？」
霍承祐沒有回答，過了半晌才問，「妳跟承祺………妳還在意他嗎？」
芊蒂想了想，搖頭，「不！」
她突然覺得一陣心酸，「這正是讓我難過的地方！我以為我愛承祺，我以為那就是愛情……………」
「我很肯定當時妳是愛他的！」霍承祐說。
「但是愛情應該是無怨無悔，至死不渝的，不是嗎？」她嘆氣，「為什麼我對他的愛如此不堪一擊？」
「承祺不值得妳愛！」霍承祐低喟，「他對女人從來沒有真心，他只是喜歡撩撥她們，得到之後就置諸腦後！」
芊蒂沈默著。
「他並不是壞人，」霍承祐說，「他有心結！」
「他的母親是個很貪錢的女人。承祺只是她斂財的工具，在他身上再也得不到好處之後就一走了之！」霍承祐嘆了口氣，「最令人詬病的是她糜爛的私生活。大家都說她是個蕩婦。小時候，她很令承祺抬不起頭，承祺痛恨她。因為她的緣故，承祺無法真正的去愛一個女人！」
芊蒂靜靜的聽著，仔細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覺得，其實他很愛他的母親！」她冷靜的分析，「承祺之所以這樣，無非是想證明所有的女人都是禁不起挑逗的，跟他的母親並無分別！」
霍承祐想了想，點頭同意，「妳說的也許對，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他緊緊的擁抱了芊蒂一下，「我很高興妳能夠這麼快脫離承祺的羈絆，好好的生活下去……………」
好好的生活下去？芊蒂茫然。
霍承祐太天真！他不知道她並沒有好好的活下去，她只是照著別人的意思活下去。
生命對她不再有意義，她的一輩子已經完結！
每次在夢裡，看著那個女人結束生命，她覺得死的是自己，有被釋放的快意，然後惆悵的醒來，遺憾沒有一睡不醒……………
是，她知道自己有自殺的傾向，但是認為這與憂鬱症無關，事實如此，她沒有前景，沒有未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下去！
三十五
正如她說的，這份工作並不難，因為她喜歡她的老闆！
一個像個好朋友般呵護守候她的老闆。
日復一日，芊蒂不覺得悲傷痛苦，但是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快樂的。
霍承祺已經完全引不起任何情緒了。
芊蒂偶爾會覺得詫異。
明明是炙熱如火般的愛戀啊，為什麼會變得無跡可尋？
莫非真的化為灰燼，被風一吹，霎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儘管那天在醫院霍承祐否認跟霍承祺有不清不楚的關係，芊蒂也選擇了相信他的話，但是下意識裡，那點懷疑依然存在。
就是那一點懷疑讓霍承祺的吸引力消失了吧！
曾有人說假如對演講感到緊張懼怕的話，就想像台下的觀眾只穿著內衣褲，那樣，會覺得比較輕鬆。
當然她沒有去想像霍承祺只穿著內衣褲，但是感覺類同。
霍承祺的魅力蕩然無存。
有了幾次無趣的經驗，霍承祺終於放棄了，不再騷擾她。
他搬離霍家的時候，芊蒂毫無異樣的感覺。
霍承祐也只聳聳肩，沒有說什麼。
他跟霍承祺明顯的疏遠了。
「承祺還是那樣，受不了一點拘束！」張瑟芬笑著搖頭。
芊蒂很懷疑張瑟芬對所有的事是否當真全盤無知？還是不願意知道？
不管怎麼樣，芊蒂都很感激她親切愉快的態度。
張瑟芬經常說的一句話是：「凡是當事人不肯承認的事，全屬謠言！」
芊蒂猜想這包括霍庭瑄的花邊新聞吧！
張瑟芬對霍庭瑄在外面的行動一概不聞不問，看見小報緋聞總是一笑置之。
這當然不是婆媳間會談論的事，但芊蒂聽見她跟陳鳳至說，「男人肯騙妳，已經是給妳面子了！」
不是不辛酸的呵！要求那麼低！
芊蒂對婚姻再無憧憬！
這天晚上，一家人各有各去處，霍庭瑄有應酬，張瑟芬去打牌，霍承祐也跟朋友出去了，芊蒂回家看奶奶，爸爸還有繼母。
沈家明一年前再婚，新娶的太太挺賢慧的，對她這個歸寧的大小姐非常客氣。
事實上，全家都客氣過頭了，令芊蒂覺得自己是客人，渾身不自在。
吃過晚飯，勉強坐了一會，芊蒂的心亂麻麻的好像打擾了人家似的，不好意思久坐，只好告辭。
回到霍家，鬆了口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再也不想起來。
這裡是她的家嗎？也不見得！芊蒂有點悵惘。
自己真的是無家可歸了，除了這裡，再也沒有地方可去！
她呆呆的坐著，直到霍庭瑄開門進來，才驚覺已經快半夜了。
「芊蒂還沒睡！」霍庭瑄笑著問。
芊蒂連忙站起來，發覺霍庭瑄的腳步有點不穩，司機老劉扶著他。
「爸爸醉了！」她本能的上前幫老劉扶住公公，讓他在沙發上坐下。
「你走吧！」霍庭瑄揮著手跟老劉說。
「你幫我扶霍先生回房間！」芊蒂擔心應付不了醉酒的人。
「不用不用，我自己會走，我沒有醉！」霍庭瑄笑。
看起來又不像是醉得很厲害，芊蒂只好對老劉點點頭，「那你走吧！」
老劉走後，芊蒂看看滿臉紅光的霍庭瑄，「我去拿條熱毛巾！」
「不用不用！」霍庭瑄叫住她，「我坐一會兒就去洗澡！」
他張望了一下，問，「Josephine呢？」
「芬姨去打麻將了！」
「承祐也不在？」
「嗯，橋牌會聚餐，還沒回來！」
霍庭瑄噢了一聲，揉揉臉，站起來，搖晃了一下。
芊蒂趕緊扶住他，「爸爸還是再坐一會兒吧！」
「我想回房間躺下，妳扶扶我！」他的手搭住了芊蒂的肩。
芊蒂覺得有點不妥，但是不知該怎麼辦，只好讓霍庭瑄搭著她的肩膀走。
「芊蒂，妳有沒有生爸爸的氣？」霍庭瑄突然溫柔的問。
芊蒂一怔，猜想是指那天的話，卻又不是很肯定，因此遲疑著沒有立刻回答。
霍庭瑄嘆氣，「其實，要妳這樣，爸爸的心也很疼！」
他的手移動，搭向芊蒂另一邊肩膀，變成擁住她。
芊蒂隱隱感到不安，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硬了，寒毛直豎。
「承祐承祺不懂得珍惜妳，爸爸…………」他的臉靠過來，芊蒂聞到酒味，感覺到他咻咻的氣息，像隻野獸。
芊蒂嚇傻了，隔了幾秒才慌亂的想擺脫霍庭瑄，但是被霍庭瑄牢牢勾住。
她忍不住驚叫，「爸爸～～」
「噓，別怕！」霍庭瑄突然抱住她，微微喘氣，那樣一個平日彬彬有禮的紳士霎時間變得面目猥褻，「妳乖乖的，爸爸疼妳…………」
不，這不是真的！芊蒂一陣暈眩。
但是霍庭瑄，她的公公，明顯有侵犯她的意圖。
「爸爸！」她驚呼，眼淚流了下來，恐懼的掙扎，竭力避開霍庭瑄氣息粗重的嘴，「放開我，你放開我！」
霍庭瑄喘息著，一手摟緊芊蒂的腰，另一隻手去捉芊蒂死命撐拒著他的手，正在糾纏的當兒，霍承祐突然出現，一個箭步衝上來，用力分開他們。
霍庭瑄踉蹌後退，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
把渾身發抖的芊蒂拉到身邊，霍承祐瞪著滿臉通紅的父親。
「你醉了！」他冷冷的說，然後擁著芊蒂，半拉半抱，頭也不回的上樓。
回到房間，芊蒂顫抖了好久，才哭出聲。
為什麼會這樣？她驚惶昏亂的想。
她跟霍庭瑄雖然說不上有深厚的父女之情，但她可是把霍庭瑄當成父親那樣敬愛，而霍庭瑄對她一向溫和慈祥，為什麼……………
是不是因為她曾經出軌？
因為她是個失貞的女人，所以霍庭瑄覺得她人盡可夫？可以染指？
人必自侮後人侮之～～可是這樣？
是她的錯？她咎由自取？
芊蒂埋在霍承祐懷裡哭了半天，然後聽見霍承祐的啜泣聲。
摸到他滿臉的淚水，芊蒂突然發覺自己不是唯一需要撫慰的人。
霍承祐跟她是一樣的驚慌惶惑傷痛羞恥………………
三十六
妳是我嗎？
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
但是芊蒂想知道答案。
「妳是我嗎？」她終於問。
女人一向對她視若無睹，芊蒂不很確定她看得見她。
手握白綾的女人沒有回答，但是看著芊蒂露出了一個淒涼的微笑，然後仰頭看看屋樑。
已經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次在一旁默默的看著這個女人自尋短見，芊蒂從來也沒有想到要阻止，甚至沒有想問為什麼！
但是，這次她竟然好奇了。
「非走這一步不可嗎？」她看著滿臉哀傷的女人，心裡充滿了憐惜，「一定有別的選擇吧？」
女人看看手上的白綾，又看看芊蒂，淒涼無奈的搖搖頭。
「不！」芊蒂拒絕相信，踏前一步，大聲說，「一定有別的選擇！」
女人突然微笑了。
「我沒有！」她溫柔的看著芊蒂，語氣平和堅定，「但是妳有，妳有選擇！」
三十七
芊蒂靜靜的躺在床上，覺得好安詳，好平靜，思維清晰，心裡一片光明。
她在枕上側頭，幽暗的微光中，霍承祐一動不動的仰躺，凝視著房頂。
「承祐！」她低喚，手摸索著伸過去。
霍承祐緩緩轉頭看她，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You and me against the world！她心裡想，微笑了。
「承 祐，」她低喚，輕輕的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很小的時候，常常會做同樣的一個夢，夢見一個穿古裝的年輕女人上吊自殺。我從來沒有感到害怕，不知為什 麼，我好像知道那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女人，死是唯一解決問題的辦法！離開孤兒院以後，漸漸不再做這個夢，我也就忘記了。直到最近，我又開始夢見她！」
霍承祐雙眼微瞇，疲倦哀傷的眼睛露出好奇的神色。
「夢裡的情景跟以前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當她轉身面對我的時候，我看見了自己！」芊蒂緩緩吐了口氣，「承祐，那個女人是我，我就是她！」
「芊蒂…………」霍承祐開口，聲音乾澀。
芊 蒂輕搖他的手，阻止他說話，「每次在夢裡，看著她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我都會覺得有種解脫的感覺，然後醒來，說不出的惆悵，惋惜自己沒有隨她而去，惋惜沒 有一睡不醒………承祐，現在我可以坦白的承認，我想過自殺，但是沒有勇氣。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不去，怕被救回來後要面對的人和事………」
霍承祐明顯的震驚，吶吶無聲。
「你相信歷史不斷重演嗎？」她微笑著問霍承祐，「我覺得她是前世的我，陷入一個類似的困境～～」
「芊蒂，」霍承祐掙扎出聲，「不要胡思亂想……………」
「承祐，我沒事，別擔心，你聽我說！」她平靜的繼續說，「剛才，睡著的時候，我又夢見她。不過，這一次我居然說話了，我跟她說，『一定有別的選擇！』她看著我微微笑，說，『我沒有！但是妳有，妳有選擇！』然後我就醒了！」
「承 祐，我們的確有選擇！」她抓緊他的手，「今晚發生的事，讓我明白過來，不正常的不是我，不是你，而是我們過的這種生活！承祐，勇敢一點，我們是有選擇的！ 你的性向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逃避，錯的是隱瞞，錯的是害怕面對一切有可能的困難……………而我，我也犯同樣的錯誤，我耽於逸樂富裕的生活享受，以怕影響到 我爸爸的事業為藉口，情願像木偶那樣被人擺佈！承祐，我醒了，我想清楚了，我的一輩子還很長，我的前途不是一片灰暗，我有權力，也有能力替自己將要走的路 粉刷上我喜愛的顏色……………」
三十八
世上有許多事，做起來比想像的困難，但是也有許多事，做起來沒有想像的困難。
芊蒂很慶幸他們的選擇是後者！
霍庭瑄藉酒蓋臉，對那晚的事絕口不提，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是，肯定心裡抱愧，因為他對霍承祐投資在多倫多開高級服裝店的提議居然不反對。
事情進行得很快，很順利，沒多久，芊蒂跟霍承祐以顧問的身份移居多倫多。
開服裝店並不是晃子，他們真的很認真的去做。
開在城中名店雲集的路段，服裝店生意不俗。
霍承祐越做越起勁。
他終於找到了事業方向～～本來穿衣打扮就是他的強項，他的興趣嘛！
時光飛逝，三年一晃而過。
芊蒂跟霍承祐落地生根，拿到加拿大居留證，也正式辦了離婚。但是兩個人是生意合夥人，又是好朋友，關係還是很親密。
霍承祐從櫃子裡走了出來，快快樂樂，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是同性戀。
其實這種事在現在的社會根本司空見慣，誰也沒有大驚小怪。霍承祐一直後悔自己從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
芊蒂的心情也很開朗，雖然還在半信半疑的尋找愛情，但已經有種隨遇而安的覺悟了！
她一邊打理時裝店，星期六在中文小學兼職教國語。
當然不是缺錢，而是喜歡和真實的人，真實的社會接觸。
芊蒂把一個學生的作文複印了一份，貼在書桌前。
「我的國語老師～沈老師，長得很美麗，她有褐色的長頭髮，褐色的眼睛……………」霍承祐唸著那篇作文，不禁莞爾。
「妳不需要這個來提醒妳嘛，沈老師！」他笑著說。
「小孩子的話，比較真實！」芊蒂微笑承認，「我的虛榮心因此得到更大的滿足！」
她很滿意現在的日子！
情人節過後，店裡的生意比較清淡，芊蒂趁放春假出去走走。
「坐郵輪？」霍承祐詫異，「多老土！」
芊蒂聳聳肩，「我本來就是個老土的人嘛！」
她獨自登上了十四萬噸的郵輪，逍遙自在的前往東加勒比海。
船駛入公海後，船上的免稅商店全部開放，芊蒂逛著那被佈置得像一條街道似的賣物區，暗笑自己改不了愛逛街買東西的習慣。
想想七天的旅程，只有中間三天靠岸，前後有四天在海上航行，不如慢點才逛吧，留點事情以後做。
她決定去爬船尾的石牆。
今天的芊蒂，已非吳下阿蒙。定居多倫多後，她一直有鍛鍊，體力與心靈成正比的茁長，爬石牆是她的愛好之一。
扣好安全裝備，她慢慢的往上爬。
開始的十幾二十呎絕無問題，然後手腳開始痠軟，她咬著牙，沈著的向上攀，一步再一步，手腳並用，終於掙扎著爬到了牆頭。
喘著氣坐在牆頭上，手臂大腿痠得發抖。
這是不是叫自討苦吃呢？她暗暗好笑。
放眼瞭望，藍天白雲下的海面，波浪嶙峋，閃動著銀光………………
世界是這麼遼闊，這麼美麗，吃點苦頭，還是值得的！她讚美的嘆息。
「Silvery waves！」突然有人這麼說。
芊蒂轉頭，看見離她幾呎的牆頭上坐著一個穿T恤運動褲的男人。
是個東方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小麥色皮膚，身型壯實，長得不難看。
芊蒂禮貌的向他笑笑。
男人臉上突然露出靦覥的神氣，芊蒂好感突生。
「風景真好，是不是？」他搭訕似的說，一口純正的英文。
芊蒂微笑，「是，真的是銀波！」
「小時候彈鋼琴，總是不明白為什麼波浪會是銀色的！」他說。
「是要親眼看見才會明白的！」
他點點頭，沈默了。
顯然不是個擅辭令的人，芊蒂有點喜歡他。
「自己一個人？」她問。
「不，我跟家裡人一起！」他說，張望了一下，指向游泳池那裡，「我帶家母跟我的兒子來玩！」
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芊蒂看清楚池畔的一老一少，怔了怔，忍不住微笑。
沒想到竟然是認識的人！
七八歲的小男孩是林培智，她的學生。
去年芊蒂教一年級，開學的時候，校長特別叮囑她注意一下林培智，事關林培智的母親剛剛去世，孩子的情緒不是很穩定。
但是林培智沒有給她麻煩，他們的關係很好。
她跟每次接送孩子的林老太太也會聊幾句，彼此印象都不錯。
「沈老師，培智問我他可不可以留在二年級，他不要升班！」不久前，林老太太曾笑著告訴她。
因為芊蒂只負責一年級和二年級，三年級是別的老師，林培智不想要別的老師教他！
不管是真是假，這樣的話叫人聽了真高興！
世界真小！芊蒂笑嘆，「原來你是我其中一個孩子的父親！」
男人愣住，臉紅了，期期艾艾的說，「小姐，我想妳認錯人了！」
芊蒂突然醒悟自己說錯話，不禁失笑。
「對不起，林先生！」她改用國語，「我的用詞不恰當！我的意思是，你是我一個學生的父親！」她指指游泳池的方向，「林培智是我中文班的學生！」
「啊！」男人恍然大悟，「妳是沈老師？！失敬失敬！」
他彷彿鬆了口氣，神色自在多了，「家母跟培智都常常提起沈老師！」
「林先生…………」
「我叫林和靜，英文名叫Arthur！」
「或者我叫你林醫生！」芊蒂微笑，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眼科專科醫生。
「不，不，叫名字吧！」他說。
芊蒂不置可否，「我想我該去跟林老太太打個招呼！」
「家母跟培智一定會驚喜得跳起來！」林和靜說。
芊蒂拉著繩子轉身下滑，林和靜跟著下來。
側頭看見他修長健壯的腿往牆上輕輕一蹬，靈活的彈跳著下溜，芊蒂的心突然癢癢的騷動了。
也許會，也許不會，她微笑。
她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發展，但是，她有選擇，她是自由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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