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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橋的「人子」一書,其中有個叫「忘情」的故事。

 

講述一個趕路回家的旅人,下了山崗來至一棵大樹跟前,眼看離家所在的小城不遠,就想在大樹下整整行裝,略作休息。

 

誰知旅人太累竟睡著了。

 

當一陣雨把他弄醒時,天色已經很黑。

 

他知道雨後的黃土路定是泥濘不堪,摸黑走也有困難,於是只好苦笑著悶坐樹下等天亮才進城回家。

 

忽然,旅人見到從山崗那裡有一羣鬼火似的小光亮向他這裡飛來,然後飛進了他頭上大樹的枝葉裡去,接著頭頂上響起了吱吱喳喳快速的說話聲。

 

旅人抬頭看去,看見一羣長著半透明翅膀的小女孩,穿著薄紗衣服,露出潔白細緻的手臂,各自帶著一件包紮成禮物似的漂亮包裹。

 

雖然他看不清楚,但直覺的知道這些小精靈的容貌一定很秀麗,動作也很優美。只不過她們似乎正在為甚麼著急,大家在那裡七嘴八舌亂糟糟的議論著。

 

一個說這次非遲到不可,一個說先別急,再等一等,若再不來,大家只好先趕過去。

 

一個精靈說:「我真不敢想像,這些禮物包裹送到了,偏偏缺這件最要緊的,那怎麼了得!敢情就是愛叫我著急,愛叫我生氣!」

 

然後別的小精靈辯駁,引起一番爭論,敢情這敢情那的。

 

有個小精靈指責「妳們掌管理智的對『敢情』有偏見。」

 

旅人先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至此才明白她們說的是「感情」不是「敢情」。

 

最後,一個小精靈著急的打斷大家的爭論,說不能再等了,否則晚了會有可怕的後果,「這回感情可真誤了事了!」

 

於是小精靈們連忙抱起禮物,急速的齊齊往小城飛去。

 

這時旅人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也替這些小精靈們著急,不覺望向小山崗那邊,希望「感情」能及時趕到。

 

過了好些時候,果然看見一個豔紅的小火焰時高時低,快一陣、慢一陣的飛過來,終於落在大樹頂。

 

那個火焰一般的小精靈帶著的包裹很大,而且似乎很沈重,在樹枝上也放不穩;她一邊喘氣一邊左扶右扶,嘴裡還不停嘟嘟嚷嚷的哀聲怨嘆。

 

嘟嚷著,小火焰突然痛哭起來,邊哭邊數落感情誤事,遲遲不捨得把包裹交給她,這包裹又特別重,害她飛也飛不快。現在真的沒趕上,大家從此只有天天哭,一直哭到死.........

 

沒多久,先前那羣小精靈們回來了,一齊落在小火焰身邊,又是責備又是關心又是安慰。

 

不過,雖然小火焰沒趕上,但是那些小精靈們還是很高興的,興奮的誇讚這個新生的孩子是從未有過的優秀。

 

他健康強壯、絕頂聰明、仁慈勇敢、英明果斷、幻想豐富而又非常的理智堅強,還有,這個小孩會是一個前所未見的美男子。

 

大家說著說著,小火焰突然又放聲大哭起來:

 

「偏偏像這樣的一個人連一點感情都沒有!一息息、一絲絲感情都沒有!」

 

小精靈們沈默了,靜靜的攙起不斷抽噎的小火焰,一齊飛回山崗那邊去了...........

 

第二天,旅人進城,還未到家,就看見自家大門大開著,許多親戚朋友進進出出。

 

有人遠遠看見旅人回來,連忙跑過去迎接,向他說:

 

「恭喜,恭喜你!你做了父親!你這頭生的寶貝是位誰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孩子!」

 

 

*****************

 

看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才十幾歲,不很明白一個心地仁慈的人怎麼會沒有感情呢?

 

漸漸才知道,仁慈跟感情是兩碼子事。

 

仁慈是修養的德行,感情卻是非理性的感受。

 

旅人的孩子聰明理智勇敢堅強,對人彬彬有禮和藹可親,他矜孤恤寡敬老懷幼,他孝順父母友愛手足,總之,他無可挑剔的做著一切應該做的事,但是,他對人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由於沒有感情,他感受不到悲傷、感受不到精神上的痛苦;對人事物都生不出眷戀,所以他沒有因追求、守護、思念而產生的煩惱苦楚。

 

假如世上每一個人都是這樣,好不好呢?

 

假如每一個人都是這樣,那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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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棉花糖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