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指考結束,不必等放榜,范琉璃已經知道自己一定考得上大學。

但是,考上了也沒有用。琉璃很清楚念大學不過是一場美夢而已。

想到把私蓄傾囊交出,琉璃不是不心痛後悔的~~家裡欠人這麼多錢,這一點數目根本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

只是阿姨一天到晚對著她冷嘲熱諷,那指桑罵槐的嘴臉實在難看,再加上目睹父親焦頭爛額疲於奔命的樣子,逼得琉璃不得不把自己辛辛苦苦在課餘打工,儲蓄多年準備拿來繳學費的錢全數交給父親。

其實她的父親范禮和是跨國企業寰宇集團名下華昌貿易的總經理,他們家雖然說不上富有,但日子一向過得很舒服。可惜近年范禮和沈迷於賭博,不知自制,把經濟狀況弄得一團糟。

琉璃隱約知道出現了問題,但直到討債的人鬧上了門,才發現事情已經嚴重到這種地步了。

這些天來,阿姨天天哭鬧,打人罵狗,弄得家無寧日。

而那些放高利貸邪裡邪氣的人…………

琉璃打了個寒噤。

那些人不時跑到她工作的便利店攪局,終於害得她被解雇。

老闆娘一臉無奈,「我知道不是妳的錯,但是這裡是做正經生意的地方,妳招惹到那些人,唉…………」

琉璃沒有哀求,她不想讓一向對她不錯的老闆娘為難。再說,她也真怕會給人家惹來麻煩。

帶著沈重的心情回到家時,琉璃剛好碰上家中大哭小叫的場面。

她的父親跳著腳,嚷著要自殺!

「你倒是死了一乾二淨,那我們怎麼辦?」阿姨披頭散髮,一行眼淚,一行鼻涕的嚎叫,「你以為你死了那些人就會放過我們嗎?」

這個家輪不到琉璃說話,她只能悄悄躲進自己房間裡。

抱膝坐在小床上,聽著外面傳來的嘈吵聲,知道父親跟阿姨爭執是為了她,琉璃的心情更加惶惑難受,忍不住哭了。

正在胡亂擦著滿臉的淚水,房門突然被猛的踢開,琉璃嚇得跳起來,看見弟弟站在那裡,額頭青筋畢露的瞪著她,大吼,「爸爸要去死!妳滿意了?」

琉璃吃了一驚,愕然的注視著她十二歲的異母弟弟。

「媽媽說只要妳肯去當舞女,就可以幫爸爸解決問題!」弟弟惡狠狠的咆哮,「為什麼妳不肯?」

弟弟還小,不懂事,琉璃為難的解釋,「小弟,做舞女不是陪客人跳舞那麼簡單~~」

「那又怎麼樣?」弟弟滿臉鄙夷,「妳遲早還不是要陪男人睡的!」

琉璃一愣之後,震驚得發抖~~十二歲的弟弟?說這種話?

雖然被寵壞的弟弟一向驕橫,對她這個姊姊也不尊重,但是……………

不知道是不是弟弟的話震碎了她的心,琉璃突然放棄了自己………

現在,在集團總裁靳庸位於寰宇大廈頂樓那豪華寬敞的辦公室裡,琉璃跟在范禮和身後,跪在一老一少兩個人面前。

琉璃知道年紀大的那個是爸爸的頂頭大老闆~~寰宇集團的總裁靳庸。

年輕那個,她聽見爸爸叫他副總裁!

琉璃不敢抬頭,但是可以感覺到那個副總裁一直看著她!

范禮和在一陣期期艾艾之後,囁嚅的承認虧空公款。

總裁跟副總裁都沒有說話,氣氛很凝重,壓得琉璃幾乎透不過氣來。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范禮和吞吞吐吐的聲音,「我是來求總裁一件事!」

他停頓了好幾秒,但沒有人接話。

低著頭的琉璃聽見范禮和繼續說,「這是我的女兒琉璃!」

終於說到她身上了,琉璃忍不住發抖,羞恥的感覺令她的臉發麻。

范禮和「嘓」一聲嚥了一口口水,「琉璃今年十七歲,剛剛高中畢業!」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不瞞總裁您,我除了虧空華昌八百萬,另外還欠著高利貸兩百多萬,現在連付利息都付不起了,那些黑幫人物天天上門要錢,我實在是山窮水盡,沒有辦法應付……………」

范禮和停了一下,見兩位老闆都不說話,只好繼續說下去,「我是想請總裁,請總裁………」他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我這個女兒,不是我現在的太太生的。她的母親去世得早,我後來娶的太太一直不很喜歡她…………」

琉璃聽見爸爸輕輕嘆氣,「我做了這些錯事,坐牢是坐定了,只是我坐牢,琉璃怎麼辦呢?」

靳庸輕咳一聲,終於開口了,平和的問,「你是想求我看在你女兒的份上放過你?」

沈默片刻,范禮和咬牙豁了出去,急促的說,「琉璃有幾分姿色,那些黑幫人物已經在打她的主意了,我太太也有這個意思,天天在鬧…………我現在走投無路,眼看保她不住了………我在想,不如,不如讓她跟了總裁!」

琉璃的頭垂得更低,只覺得耳朵燒灼,頭臉火熱,嘴裡一陣酸一陣苦。

靳庸楞了楞,斥喝,「范禮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范禮和瑟縮了一下,但還是大著膽子顫聲哀告,「我考慮得很清楚,總裁!我想請總裁借我四百萬,讓我付清了債,安頓好家裡人,我心甘情願坐牢,一輩子感激您。欠您的錢,我會出獄後盡量還………」

琉璃先是呆呆的聽著,然後心像是被一隻手重重的扭了一下似的猛的痛了起來!

在她答應去做舞女之後,隔了一個晚上,范禮和說服她去做靳庸的情婦。

范禮和說靳庸人很和氣,早年喪妻後一直沒有再娶。雖然不時也傳出緋聞,但他那些「紅顏知己」都說他是個少見的好人…………

范禮和口口聲聲說是為她著想,琉璃也一直以為如此,可是現在聽了范禮和的話,忍不住有點懷疑爸爸是真的為她好,還是因為可以「賣」到更好的價錢。

不過,又有什麼關係?琉璃慘然的想,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她聽見靳庸笑了起來,「你倒是一手如意,一手算盤打得嘩啦啦響。」

范禮和突然磕頭,急急的哀求,「我求求您總裁!我坐牢沒有關係,但是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我家人,我怕琉璃不知道會給人怎麼糟蹋!」

「你太荒唐了!」靳庸輕斥,「你把女兒送給一個老頭子就不算糟蹋了嗎?」

范禮和囁嚅,「起碼只是服侍您一個,何況您才五十多歲,正當盛年!」

靳庸哈哈大笑,「正當盛年?把你會說話的!」

他的笑聲一停,語氣嚴峻起來,「范禮和,你不用再說了,這件事無論如何說不攏,你先回去吧!」

范禮和連連磕頭,「總裁,總裁,請您再考慮考慮…………」

他慌張的回頭叫女兒,「琉璃,抬頭讓總裁看看妳!」

不,妳不是人,心漸漸麻木的琉璃告訴自己,妳只是一件貨物!

溫馴的抬起頭讓買主看清楚貨色,她垂著眼睛,濃密的長睫微微顫動,滿臉的暈紅令她白晰的膚色看來更加細膩嬌嫩…………

「的確是很漂亮!」靳庸稱讚,接著搖搖頭,「但是年紀做我的女兒都嫌小!我不會造這個孽!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

「你不要,給我吧!」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副總裁突然說。

大家都嚇了一跳。

琉璃不由自主的抬起眼,冷不防跟一對清澈明亮,卻銳利而充滿譏嘲的眼光碰個正著,嚇得她連忙低下頭。

「若軒,」靳庸輕斥,語氣卻一點也不嚴厲,「不要拿這個開玩笑!」

「我是說真的!」那個叫若軒的年輕男人說。

琉璃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還是逗留在她身上。

「我想留著她!」他說。

「你留著她做什麼?」靳庸問

年輕男人嗤的笑了,語氣調皮,「爸你說呢?」

啊,原來這是總裁的兒子!琉璃想。

「就算做件好事吧!」靳若軒說,「你看她那個樣子,遲早給送入火坑!與其做妓女生張熟魏的,還不如光是跟我一個!」

琉璃不知道爸爸有什麼感覺,她可是羞恥得眼淚汪汪,頭垂到了胸前。

「若軒!」靳庸低叫,口氣很無奈,彷彿拿這個兒子沒辦法。

范禮和目瞪口呆的看著靳若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

多金的男人把錢花在美女身上是等閒事。但是像靳若軒這般年輕英俊富有才幹兼一身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女人巴結,自動送上門,范禮和作夢也沒想到他會肯花錢「買」女人!

「范禮和,四百萬,再加上華昌虧空的八百萬,一共是一千兩百萬!」靳若軒看向跪在那裡發楞的范禮和,閒閒的說,「我們把話先說明白。我問你,華昌的虧空幫你填上,四百萬到了你手,要是你女兒跑掉,我豈不是血本無歸?」

范禮和如夢初醒,急急保證,「不會的,不會的!琉璃很乖,答應人的話一定做到。」

「這難說!我們又不是很熟!」靳若軒的語氣一點也不認真,「萬一跑了,我上哪去找人?」

「那您的意思是?」范禮和厚著臉皮問。

「爸,」靳若軒轉臉看著他父親,「這件事讓我全權處理,可以嗎?」

靳庸皺皺眉,有些無可奈何的點了下頭。

若軒是他心愛的獨子,只要他開口,有什麼是不可以的呢?

「隨你意思吧!」他說。

「謝謝爸!」靳若軒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對父親一笑,轉向范禮和,「我們白紙黑字簽個合約!」靳若軒輕描淡寫的說,「華昌的八百萬虧空我扛了,另外給你四百萬,這一千兩百萬算是我私人借給你的。寰宇保留追究的權力暫時不控告你。你立刻辭職,即時生效。你的女兒留下,陪我三年。這三年之內,假如她開溜,寰宇馬上控告你虧空公款,我也可以向你追討債項。假如她乖乖的履行合約,三年之後,所有的事一筆勾消,互不拖欠!如何?」

這條件簡直是太理想了,范禮和喜出望外,忙不迭的點頭。

「我還有兩個條件,」靳若軒看著范禮和,「第一,她必須守著做情婦的本分,對我忠貞,不可以做使我不高興的事!第二,這三年之內,你們必須斷絕關係,不可已有任何形式的來往!這兩點,做得到嗎?」

范禮和沒有怎麼考慮就答應,「琉璃很乖,很純品很溫柔,一定會聽話的。至於第二點,」他苦笑了一下,「我現在這樣,實在也沒臉面對她!只希望她能有安定的生活我就放心了。我不會騷擾她的!」

琉璃的眼淚終於滾落。

她知道,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第一章

 

靳若軒站在街角,凝望著那座商業大廈門口。

現在正是下班時分,行人絡繹不絕。他耐心的等著,不為什麼,只是想看她一眼。

期待的人終於出現了,靳若軒的心急遽的跳動,緊緊的盯著,摒息不敢移動分毫,深恐驚嚇了她。

靳若軒以為她會像平時一樣,視若無睹的經過他面前走向公共汽車站,但是,這一次,她的眼光望向他。兩人視線交接時,靳若軒在她眼裡捕捉到一絲幽怨。

這是他們分手後,她第一次流露情緒。

靳若軒的心狂跳,一瞬不瞬的注視著她。

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竟然慢慢的走向他。

靳若軒心跳氣急,一時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只能呆若木雞的看著她走到他面前。

「你來做什麼?」她幽幽的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問,「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說話?」

心跳如擂鼓,靳若軒張開嘴,但是喉嚨乾澀,發不出聲音。

她眼裡的哀傷逐漸轉為憎厭,慢慢向後退。

「不,不要走!」靳若軒終於叫了出來,伸手想拉住她,卻拉了個空。

她搖搖頭,聲音冷冷的,「我討厭你!」

「原諒我,原諒我!」他哀求,撲上去抱緊了她。

她一動不動,漠然的說,「永不,靳若軒,永不!」

「琉璃………」靳若軒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突然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渾身冷汗涔涔的躺在床上。

「琉璃!」靳若軒怔了半晌,再次黯啞低喚,抱緊了懷裡的枕頭,忍不住嗚咽。

六年了,琉璃失蹤六年了!

不是說時間會醫治一切傷口嗎?為什麼他的心一天比一天痛?

那年他們分手後,靳若軒以為給她一點時間,事情總有轉圓的機會,但是,當他接到祖父生病進醫院的消息,匆匆忙忙的跑了一趟倫敦回來之後,卻發現琉璃失蹤了,他再也找不到她。

任憑靳家財多勢大,也只查到琉璃離開台灣去了香港。

剛開始,靳若軒雖然著急,卻耐心的等她回來,因為琉璃工作的那家公司說她請了事假,停薪留職,應該會回來的。

但是她沒有!

正式書面通知辭職後,范琉璃從此音訊全無,彷彿人間蒸發。

他後悔,後悔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善待她,後悔分開後沒有立刻全力挽救兩人的關係。

一次又一次的,他小看了她,以為她飛不出他的手掌心,以為她遲早會回到他身邊。直到她一聲不響的消失了,靳若軒才驚覺到自己是多麼的自以為是,多麼的愚蠢………

 

                                                                 

 

早上九點半,靳若軒大步踏入靳庸的辦公室。

「爸,早!」他一邊打招呼,一邊拉開父親對面的椅子坐下。

「早啊!」靳庸含笑看著剛從北美回來的兒子,「半夜才到家,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我召集了人十點鐘開會!」靳若軒說。

靳庸有點心疼兒子~~一個月馬不停蹄的跑遍北美東西兩岸與那裡的客戶洽談,想必很累。雖然開會有必要,但也不爭在這幾個鐘頭嘛!

這六年來,靳若軒彷彿是在默默的懲罰自己,一改從前的風流放蕩,把全副精力放在家族事業上。

寰宇企業在他的帶領下,攀上一個又一個的高峰,屢創淡市奇蹟,連他號稱商界奇才的父親靳庸都嘆為觀止。

不過假如靳庸能夠選擇的話,他情願心愛的獨子像以前那樣,目下無塵,風流不羈,只放五分的精神在事業上,另外五分吃喝玩樂,流連美女叢中。

靳家的錢已經夠多了,寰宇的業務也一向穩定,實在不需要這樣兢兢業業,全立鞭策。

若軒這個孩子一直都是他的驕傲。從小到大在各方面都是那麼出類拔萃,一點也不必他操心。

要說對這個寶貝兒子有什麼不滿,就只有他對琉璃的態度。

靳庸承認自己失算了~~當日,他只擔心琉璃受到傷害,卻作夢也沒有想到兒子會愛上那個小女孩,繼而狠狠的傷了他自己。

今日的靳若軒,表面上看來,是那麼的成熟穩重,但是靳庸看見過若軒的眼淚,聽見過他夢中狼嗥似的叫喊,他知道,若軒的傷痛比他自己肯承認的要多很多。

但是做父親的只能暗暗嘆息,誰叫若軒自作自受呢?

「你忘了她吧!」靳庸勸過兒子,「琉璃說過她不恨你,她只想忘記你。這麼決絕的離開台灣,可見得是狠下心來要拋下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從頭來過。你也該放下過去的一切。其實整件事不過是一件交易,你一直都很清楚,不是嗎?」

靳若軒聽了默默不語,半天才說,「我明白,我也明白你說歡場無真心,琉璃只不過是盡她做情婦的責任。但是,爸爸你不明白,她一定有愛我的時候,只是我沒有珍惜。我不能忘了她,因為只有記住她,我才會覺得好過一點……」

假如當日知道事情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靳庸無論如何一定會點醒兒子。但誰又會想到那麼聰明的若軒竟然會不懂得遊戲的規則………………

「建文說,和新加坡天虹集團的合作計畫塵埃落定,那邊的人後天就會來台灣簽約!」

靳若軒的話打斷了靳庸的思緒。

他回過神,「呵是,若軒,恭喜你了!」

雖然是意料中事,但還是值得恭賀的。

「謝謝爸!」靳若軒微笑著回應,「不過這項目大家都有出力!」

「看來他們對你的印象很不錯,,所以才會進行得那麼順利!」

靳若軒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與天虹這宗合作計畫一直是由靳若軒負責,大致的條款都已在他離台之前談好。後來一些瑣碎的細節則交給了他得力助手蔣建文處理,有問題直接向總裁彙報。

建文跟你說了嗎?」靳庸問,「這個項目,天虹那邊換了CEO,不再是許思義負責了!」

靳若軒「嗯」了一聲,「我已經聽說了,改派許君九長子許思聰的女兒許憶明!」

「你,知道許憶明?」

靳若軒沒有注意到靳庸的口吻帶著試探的意味。

他搖搖頭,心裡有點感慨~~世家子弟有時也還真是可悲,再怎麼出色,說起來還是某某人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

「之前沒聽說過!但聽建文說頗精明能幹。這麼大的項目,許君九肯定不會隨便派個沒本事的毛丫頭來。」他回答父親的問話。

「說得是!」靳庸頷首,緩緩的說,「許憶明,今年二十七歲,NYU地產管理學士,聽說許君九很器重她!」

靳庸說著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檔案放在桌上,「你在她這個年紀也已擔得起這個責任了,所以我毫不質疑天虹的人選!」

「不過,這位許憶明小姐……………」靳庸注視著靳若軒,微微一笑。

這回靳若軒發覺到父親的微笑彷彿有點小心翼翼似的。

他正覺得奇怪,靳庸把那檔案輕輕推到他面前。

「這是許憶明的資料………」

靳若軒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給他看許憶明的資料,但是他沒問,伸手翻開面前的檔案。

資料右上角的照片映入眼簾,靳若軒一愣,心狂跳,猛然抬頭看靳庸

靳庸一臉認真,微微點了點頭

靳若軒低頭再仔細看清楚那張照片,忍不住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實在難以置信會相像到這個地步!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靳若軒還是暗暗的激動了。

「靳先生,久仰!」許憶明微笑著,落落大方的伸出手。

「啊,彼此彼此!」靳若軒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許小姐妳好!」

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柔軟,但不像琉璃那種柔若無骨的軟。

靳若軒很清楚眼前的女子不是琉璃。可是她的五官跟琉璃真的很像,同樣的秀眉濃睫,飽滿紅潤的嘴唇,只是裝扮神態氣質不似。

許憶明穿著深色的長褲套裝,時髦俏麗的短髮,戴一副黑框眼鏡,保守端莊中流露著精明幹練,跟琉璃的嬌婉柔媚全然迴異。

是真的很像嗎?靳若軒問自己,還是因為你太思念琉璃,但凡有幾分相似你都覺得像透了琉璃?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個女子是許君九的孫女,有名有姓有來歷,長相跟琉璃再相似,也絕不可能是她!

靳若軒悄悄嘆了口氣,放開許憶明的手,但是,奇怪的是,他竟然覺得不捨!

不,不可以,他警告自己,不,絕不能把別的女人當成琉璃!

他勉強集中精神,坐下來開會。

許憶明不太說話,但是坐在那裡,有股自然的威嚴,一開口,語調清晰,用詞簡單明銳,跟軟綿綿的琉璃完全不一樣。

但是,該死的,為什麼想把這位許憶明小姐抱進懷裡的衝動越來越強烈?強烈到靳若軒不得不互握緊微微發抖的雙手。

他的助手蔣建文注意到了。

「靳先生,沒事吧?」他小聲問。

靳若軒搖搖頭,猶豫了一下,結果還是忍不住按著桌子站起來。

「對不起,各位,」他抱歉的說,環顧眾人,然後眼光落在許憶明身上,「請允許我暫退幾分鐘!建文,替我繼續!」

他必須出去透透氣,冷靜一下。

看著靳若軒挺拔的背影,許憶明心裡一陣莫名的悸動。

她有她的情報網絡,知道自己跟靳若軒的前度女友范琉璃長得很像。

她留意到靳若軒注視著她的表情。很明顯,自己給他帶來不小的衝擊。

看樣子,他的心依然被范琉璃佔據著。

聽說他們分手也有六年了,依然這麼癡情?許憶明不由得感動。

什麼樣的女孩子會捨得離開像靳若軒那樣的男人呢?

 

                                                                 

 

「不,她不是琉璃!」靳若軒悶悶的回答靳庸,「只是長得像而已!」

「怎麼會這麼像!?」靳庸喃喃的說。當然他也知道許憶明不可能是琉璃,但是聽見兒子親口這樣說,還是感到說不出的失望。

「只是五官像,性格完全不同!」靳若軒說,彷彿在強調什麼似的。

靳庸嘆了口氣,看著兒子,突然想到剛才許君九的電話。

他跟南洋這位鼎鼎大名的企業家曾有一面之緣。印象中高瘦清癯的許君九惜話如金,非常嚴肅。但是剛才在電話中卻跟他言笑甚歡,態度親切和藹,彷如父執。更奇怪的是完全不想談公事,卻細細的問兩個孩子相處的情形,還拜託靳庸照顧他的孫女。

仔細想想,不像是生意伙伴,倒像是對親家的樣子。

靳庸的心一動,忍不住問,「你跟這位許小姐,有發展的可能嗎?」

靳若軒一怔,搖頭。

「她跟琉璃很像!」

「但是她不是琉璃!」靳若軒僵硬的說,「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是,絕對不可以再犯同樣的錯誤!

當年,他把琉璃當成初戀情人林潔芝,現在絕不能再重蹈舊轍。

「那就算了!」靳庸不想勉強兒子,「但是,你跟她還和得來吧?」

「沒有問題!」靳若軒說,「許憶明看來很精明能幹,卻不驕衿,不難相處!」

靳若軒知道自己沒有說實話。

對著許憶明有點辛苦。

並不是許憶明有什麼問題,而是她實在太像琉璃了,他必須用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把眼光移開不去凝視她。

也許,過一段時間,習慣了就好了,靳若軒安慰自己。

 

                                    第二章

 

靳若軒並沒有刻意避開許憶明,他也不想避開她。

何況,許憶明是他的合夥人,根本也沒有可能避得開!

短短一段時間的相處,靳若軒已經漸漸習慣了許憶明的存在。

儘管他很清楚許憶明不是范琉璃,也時刻警惕自己不要把許憶明當成琉璃的替身,但很多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凝望她。

光是看看沒關係吧?他想,這樣不算違背宗旨吧?

此刻他的眼光又不知不覺的自面前的文件移到正在埋頭工作的許憶明身上了。

靳若軒喜歡看許憶明做事時那種專注,心無旁騖的樣子。

這點實在太像琉璃!

琉璃做事時也是那麼專心的,所以學什麼都很快。

譬如學鋼琴,只要是琉璃喜歡的曲子,一定彈得上手…………

「妳會彈鋼琴嗎?」他突然脫口問。

「嗯?」許憶明抬起頭看向他,過了一兩秒才會意,「哦,彈鋼琴?學過,不過不是彈得很好!」

回答後,她又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文件上。

靳若軒卻忍不住開始想像許憶明彈琴的樣子。

假如她把頭髮留長,拿掉眼鏡……………

「妳的近視眼幾度?」他問。

「不是很深!」她含含糊糊的回答。

「怎麼不去做手術,或者戴隱形眼鏡?」靳若軒有點冒失的問。

許憶明皺了皺眉,「戴眼鏡有什麼不妥?」她反問。

「沒有不妥!」靳若軒聳聳肩。

只不過琉璃不戴眼鏡,他很想看看許憶明不戴眼鏡是什麼樣子。

許憶明抬頭看著他。

他的皮膚很好,有一雙非常俊秀的眼睛和豐潤的嘴唇,幾乎比大部分的女人還漂亮。

但兩道英挺的濃眉,高而端正的鼻子還有方方的下巴使他看起來充滿了陽剛味。

應該是那種所謂的結晶品吧,許憶明想,集齊了母親及父親的優點於一身。

此刻那張英俊的臉透著罕見的孩子氣。這種表情出現在一個成熟男人的臉上,特別叫人心動…………

看見許憶明的眼神漸漸變得柔和,靳若軒一陣恍惚,趕緊把雙手用力按在桌上,深怕自己會控制不住的伸手去摸摸她的臉。

他臉上透露的表情讓許憶明突然有點警惕,趕緊收斂心神,衿持的微微一笑,再度投入了眼前的文件。

靳若軒悄悄的吸了口氣,平靜一下紊亂的情緒,強迫自己把注意力也放在工作上。

他們各自看完報告,認真的商討了一會,大致有了結論,同意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

靳若軒坐得腰酸背痛,忍不住伸了個懶腰,看看鐘才發現已經八點鐘了!。

「人家都以為老闆不用做事,翹起二郎腿,淨是吆喝,誰誰誰,做這個,誰誰誰,做那個!」他苦笑,「才怪!妳看,人家都下班了,我們還在這裡拼命!」

「過了這一個階段,上了軌道就會好一點!」許憶明安慰他,暗暗希望確是如此,不然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遲早像貓熊那樣長著黑眼圈。

「我第一次擔此重任,不容有失!」許憶明說,「祖父鼎力支持,我不能讓他失望!」

「是嗎?我倒覺得妳很老練,很鎮定,完全是一派大將風範!」

「謝謝稱讚!」許憶明收拾著文件,爽朗的笑笑,「還請多多指教!」

靳若軒正想說話,突然聽見許憶明的肚子咕咕作響。

許憶明臉一紅,尷尬的笑了。

「餓了?」靳若軒笑,「我請妳吃飯吧!」

許憶明沒有遲疑,爽快的答應,「好啊,謝謝!」

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

不,不是約會,靳若軒告訴自己,只是兩個合夥人一起吃頓晚飯而已!

「喜歡喝酒?」點了菜之後,他看著許憶明愜意的啜著香檳雞尾酒。

琉璃是不愛喝酒的!

「只喜歡果子酒,香香甜甜的!」許憶明說,濃密的長睫眨動,眼睛一閃一閃,「下班後喝一杯,覺得鬆弛一點!」

他點點頭,「生活的確緊張!而且我相信許家的人不易做!」

「我是小船不能載重!」許憶明輕笑。

「太謙虛了!」靳若軒說,「妳祖父必然十分器重妳,才會把這項投資讓妳全權管理!」

其實是有原因的,許憶明心裡說,一時默默的沒有接話。

那天,她的祖父找她說話,閒聊了一會之後開始談公事。

「妳知道我們投資台灣蓋度假村那個project?」

「思義叔負責的那個?」

「嗯!」許君九看著她,「那項投資不小,而且,除了度假村,我們打算繼續發展別的項目,所以,許家應該有個人長期座鎮台灣!」

許君九咳了一聲,繼續說,「妳思義叔不想去,明明,不如由妳去吧!」

許憶明吃驚,由她去?去台灣?負責一項這麼大的投資?

「我怕能力不夠!」她實話實說。

「怎麼會?」許君九微笑,「爺爺看好妳!妳思義叔也贊成,絕對沒問題的!」

許憶明受寵若驚,一時說不出話。

「明明,別害怕!」許君九溫和的說,「只不過是一盤生意而已,盡力就是了。整個天虹在後面支持妳,放膽去!」

許憶明的心活動了。

但是,台灣?

「妳不喜歡台灣?」

「當然不是!」

「那就好!」許君九點點頭,「就這樣決定了!從今天開始,由妳跟進,妳思義叔會從旁輔助,跟妳配合。」

許憶明深深吸氣,興奮之中又有點不敢置信~~真的讓她挑大樑嗎?

「不過,」許君九沈吟了一下,「妳知道這個項目是跟台商合作的!」

許憶明點點頭,直覺的感到有下文。

許君九緩緩的說,「跟我們合作的是寰宇企業!」

「噢!」這,又如何?

「寰宇總裁靳庸的獨子靳若軒,很不錯的一個年輕人,還沒結婚…………也許,明明可以試著跟他做做朋友…………」

看見祖父頗有深意的微笑,許憶明立即會意,頓時有點沮喪~~還以為挑中她座鎮台灣是因為她的才幹,原來只是為了替她找機會嫁人……………

「不過,明明不必勉強,凡事順其自然便可!」

祖父加了這麼一句,「最要緊是妳自己喜歡,知道嗎?」

喜歡他嗎?許憶明不著痕跡的打量眼前的靳若軒。

祖父那句「很不錯的一個年輕人」其實遠遠離實了。靳若軒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出色到連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心的她都…………

可惜,許憶明暗暗嘆了口氣,這個男人雖然還是單身,但是心裡有人了。

「若軒!」有人走過來打招呼。

靳若軒抬頭一看,啊,是個熟朋友!

「文彬!」他站起來握手,「好久不見!」

來人看向許憶明,盡量掩飾,但還是露出了驚異之色,「范小姐,妳回來了!」

許憶明微笑,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誤當琉璃。

「這位是新加坡天虹集團的許憶明小姐,即是我們宏碁置業的合夥人!」靳若軒按捺住心中的一點苦澀,替他們介紹,「我的朋友蔣文彬!」

許憶明大大方方的跟蔣文彬握手。

「幸會幸會!」他客氣的寒暄,但明顯的滿腹狐疑。

蔣文彬離開後許憶明微笑,「曾聽說我跟那位范小姐很像,看來是真的!」

靳若軒不作聲,拿起酒杯一口喝盡杯中的紅酒,無奈的笑了笑。

許憶明注視著他,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問,「你想念她?」

靳若軒猶豫了一下。

「時時刻刻!」他坦承。

許憶明被他黯然的表情感動了,沈默了片刻,「為什麼不去找她?」

靳若軒無奈,「找不到!」

許憶明不相信,「以你們靳家的財力人力,要找一個人,怎麼會找不到?」

事實上是真的找不到,靳若軒無法解釋,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侍者送上他們的晚餐。

Bon appétit!」他跟許憶明說,拿起刀叉。

咦,廚師失手了,五分熟的牛排煎得太老。

靳若軒皺皺眉,一聲不響的吃著。

許憶明注意到了,「要不要換?」

「不用了,吃飽就算了!」他無所謂的說。

許憶明有點意外,「這麼隨和?」

靳若軒聳聳肩,「好吃多吃點,不好吃少吃點,何必麻煩!」

許憶明揚揚眉,「看來資訊錯誤,我聽說你是個美食家,挑剔得不得了!」

「妳的資料倒沒錯,只是過時了!」靳若軒笑了一笑,「從前我是比較疙瘩點。」

失去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之後,還有什麼是重要的呢?他暗暗嘆氣。

看見靳若軒臉上忽現失意蒼涼,許憶明忍不住問,「你的改變,跟范小姐有關?」

除了他的父親,靳若軒從不跟人談論琉璃,但是對著許憶明,他忍不住傾訴,「琉璃走後,我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

「是嗎?」許憶明覺得難以相信,「可是你在事業上卻很積極進取!」

「總要找點事做打發時間,是不是?」他淡淡一笑,「而且,我的私生活已經令父親失望,我必須在另一方面給他安慰!」

許憶明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話。

靳若軒沈默了一會兒,改變話題,「妳搬來台灣,男朋友不反對嗎?」

許憶明搖搖頭,「沒有男朋友!」

這回輪到靳若軒不信了,「怎麼可能?」

許憶明微笑,「你也沒有女朋友,不是嗎?」

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靳若軒呆呆的看著她,喉嚨發乾,她跟琉璃真的是一模一樣,尤其這個淡淡微笑的表情…………

許憶明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過,我跟你不一樣,你心裡有琉璃,我卻還沒遇見那個跟我相屬相知的人!」

許憶明偷偷的承認,初見靳若軒,她清楚的感覺到心弦震顫了。

她曾以為也許靳若軒會是自己尋覓等待的那個人,但是,短暫的喜悅很快就褪去。

很明顯的,他的心被范琉璃塞得滿滿的。

當然許憶明絕對沒有自卑感,但是,怎麼去和一個隱形人爭呢?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許憶明對當次貨沒有興趣,更不會作別人的替身。

鼻梁突然覺得酸酸的,許憶明除下眼鏡,輕捏鼻梁。

靳若軒的視線立刻一瞬不瞬的黏了上來。

臉微微一熱,許憶明知道不戴眼鏡,自己一定更像范琉璃。

她的心情有點矛盾,被一個英俊出色的男人這樣熱切的注視著,還真有點暈陶陶的,但是想到他看的其實並不是自己,又覺得很不是滋味。

假如靳若軒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她不介意日行一善,讓他看個飽。但是他的眼光彷彿帶著電流,讓她的心一陣一陣的發麻。

唉,千萬別自我陶醉,許憶明悄悄嘆氣,還是面對現實吧!

「等一等!」他阻止她,伸手拿走了她正想戴回去的眼鏡。

「這眼鏡,」他察看了一下,抬頭詫異的問,「根本沒有度速!妳並沒有近視眼,為什麼戴眼鏡?」

許憶明剛剛回復正常的情緒又略略尷尬起來。

她知道自己的樣貌稍欠說服力,所以戴上一副平光眼鏡讓自己看起來老成持重些。沒想到靳若軒的眼光如此銳利,竟然發現了。

既然被拆穿,她只好微笑回答,「現在流行黑框眼鏡嘛,而且,戴上眼鏡樣子比較成熟一點啊!怎麼?很難看嗎?」

「不,不難看!」他喃喃的說,勉強收攝心神,但是無法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妳戴眼鏡很好看,可以做眼鏡公司的模特兒。」

「是嗎?」她笑,伸手拿回眼鏡戴上,有點難為情的避開他的注視,「假如生意失敗,我會記得你說的這句話,去找份模特兒的工作!」

「這是甚麼話?」靳若軒笑,「還沒大展鴻圖就先打定退路?」

許憶明一怔,笑了出來。

「看我這張烏鴉嘴,呸呸呸,不算不算!」她俏皮的伸了一下舌頭,「幸好我祖父不在這裡,不然給他聽見,一定罵個半死!」

不曾見過的活潑,靳若軒感到有點迷惑,脫口問,「其實,真正的妳是怎麼樣的?」

許憶明一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靳若軒想了一下,「妳的形像是不折不扣的新生代女性,精明幹練,一副女強人的樣子,但是剛才,妳突然表現了調皮活潑的一面…………」

許憶明發了一會兒呆,搖搖頭,緩緩的說,「我不知道!」

她又想了想,「說起來,我從來沒有做過自己!」

靳若軒略現訝異,「這話怎麼說?」

許憶明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我跟家人的感情不是很親密!」

靳若軒並不意外,他聽爸爸說過許君九是個嚴肅古板的人。

「我祖父有點迷信!」許憶明嘆了口氣,「據說,我的八字跟家運相沖,所以一出生就被送到國外撫養……………」

靳若軒從沒想到現實中真有這樣的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等所謂的刑剋化解後,我才被准許回家。」她苦笑了一下,「那時,我已經在念大學了。所以,雖然我家人都很疼愛我,始終覺得有點隔閡。每個人都對我和顏悅色,好像怕我不高興似的,我也只好每天高高興興的,不讓他們為難。」

她抬眼看見靳若軒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有點感動,輕輕吸了口氣,抿抿嘴,「有時候,看見別的小孩放肆的哭鬧,賴在父母身上撒嬌,我偷偷的羨慕,希望自己也可以那樣。」

靳若軒內心震盪了,沒想到竟然有人可以活到這麼拘謹的地步。

想到爸爸對他的縱容放任,真不知是感激還是慚愧。

許憶明垂下濃密的長睫掩飾微紅的眼圈,低聲說,「我此生最大的願望,是有個人可以讓我撒嬌使小性子發脾氣…………」

啊,這麼卑微的願望!可憐的富家女!靳若軒湧起一股愛憐的情緒,不自覺的伸手握住了許憶明的手………………

 

                                                                 

 

靳庸依照許君九的意思,把許憶明當晚輩,經常招呼她回家吃飯。

他很高興看見兩個小孩相處得很融洽,而且,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似有似無的親暱。

喂,憶明,」靳若軒叫,「過來彈琴給我聽!」

「很久沒彈了,手都生硬了。」許憶明笑,在鋼琴前坐下,「不如合奏吧!」

她略挪一挪,拍拍琴凳,示意靳若軒坐下。

「好啊!」靳若軒自然的坐到她身邊,「彈什麼?」

許憶明想了想,「最簡單的,Heart and Soul,如何?」

靳若軒呆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教琉璃彈的曲子。

他有點猶豫,覺得不該跟別的女人合奏這一首,但是許憶明已經開始彈了,他只好加入。

他心神恍惚的彈著,內咎感油然而生,竟覺得自己好像背叛了琉璃似的。

彈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許憶明輕哼歌詞,「你教我心魂顛倒的愛上了你…………」

她住了手,微笑看著靳若軒。

靳若軒怦然心動,呆了幾秒,甩甩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妳彈一首吧!」他掙扎著找了句話說,站起來。

許憶明沒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想了一下,手撫琴鍵,開始彈奏。

她彈的是梁祝,彈得絲絲入扣,那流麗動聽的音符像是自那纖秀的指頭流出。

靳若軒瞪視著她,突然有點弄不清楚是許憶明像琉璃,還是自己已漸漸忘記了琉璃的樣子………

許憶明沒有彈完整首曲子,只彈了一段就停下來。

靳若軒回過神,拍手表示讚賞,「彈得很好啊!」

許憶明笑著道謝,「我很喜歡梁祝,你呢?」

「很動聽,不過,太哀傷了!」他說。

「是嗎?」

「梁山伯與祝英台還不是悲劇嗎?」

「是嗎?我不覺得!」

他不解。

「他們到底還是在一起了,不是嗎?」她說,「化成蝴蝶,雙雙飛去。」

他怔了一下,默默的想著許憶明的話。

「蝴蝶跟毛毛蟲不屬於同一個空間。」許憶明突然說。

「嗯?」他又怔住了。

「毛毛蟲看不見蝴蝶!」

「妳在說什麼?」靳若軒沒聽懂,忍不住問。

「毛毛蟲變成蛹的時候,」許憶明說,「它的親友很傷心,以為它死了。但是它們不知道毛毛蟲將會化成蝴蝶。」

他楞楞的聽著,奇怪她那精明的小腦袋竟也裝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許憶明看著遠處,臉上有一個奇異的微笑,悠然的說,「有一天,蝴蝶破蛹而出,翩翩的飛了出去,再也不會回頭看其他的毛毛蟲一眼。」

靳若軒一震,突然想起琉璃。

琉璃,她也破蛹變成蝴蝶飛了出去嗎?

飛出去,再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了!

「喂,在想什麼?」許憶明叫他,「我的話有這麼耐人尋味嗎?你怎麼突然發起呆來了?」

靳若軒勉強笑著,「嗯,非常有深度,原來妳還是個哲學家!」

「你剛才在想什麼?」她問,長長的睫毛閃動。

靳若軒不想回答。

「琉璃?」許憶明罕有的顯示了好奇心。

靳若軒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他沒有必要騙她。

許憶明看了他一會,小心的說,「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跟她的事。」

猶豫著,靳若軒不知該怎麼回答。

許憶明微微一笑,拍拍琴凳,「坐下來聊聊,好嗎?」

無法抗拒那樣的溫言細語,靳若軒乖乖的坐到她身邊。

許憶明輕輕的摸著琴鍵,彷彿漫不經心的打開話題,「琉璃也會彈鋼琴?」

靳若軒點點頭。

「很喜歡?」許憶明像是在嘆息。

「是,而且彈得非常好!」靳若軒腦裡浮現琉璃彈琴的樣子~~一副好美麗的圖畫。

「她很遲才學琴,但是很有天份,節奏感強烈,感情豐富,聽她彈琴,妳會有那種愛上她的感覺……………」

他的心突然顫抖了一下。

剛才,許憶明彈奏的時候,他竟然也有那種感覺。靳若軒握緊拳頭,不由自主的感到惶恐。

自從被他發現戴的是平光眼鏡之後,許憶明就沒有再戴眼鏡了。

那沒有遮掩的五官,簡直就是琉璃的翻版。

剛開始還好,因為許憶明的神情態度跟琉璃完全不同,但是,隨著他們逐漸熟絡,許憶明變得越來越柔和,有時竟會流露出跟琉璃一模一樣甜蜜嫵媚的表情。

他必須用盡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擁抱她。

像現在,跟她坐得那麼近實在不是個好主意,但是,他無法抗拒那種接近她的想望。

「你跟她,是怎麼回事?」許憶明問。

靳若軒沈思,也許他該談談琉璃,這樣才能分得開這兩個人。

琉璃是琉璃,許憶明是許憶明。

「我們在一起三年。」他緩緩的說,不想提琉璃成為他的情婦的經過。雖然嚴格說起來他並不算逼良為娼,但對於當年的率性妄為還是感到慚愧。

「剛開始,不是認真的,但是我漸漸愛上了她,只是我從未告訴她,因為那時自己都不知道……………」

許憶明怔怔的聽著,怔怔的看著滿臉抑鬱的靳若軒。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令她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創傷,所以她離開了我。」靳若軒輕輕嘆了口氣,「接著就失蹤了,我再也找不到她。」

就這樣幾句話說完了嗎?說了等於沒說!

許憶明很不滿意。

「你沒有嚐試挽救你們的關係?」她單刀直入的問。

靳若軒苦笑,「我很後悔沒有抓著她不放。但是,當時她很厭惡我。她告訴我爸爸說不想見到我,不想跟我說話,所以,我想也許給她一點時間,等她的心情平復一點……」

他做了什麼讓她如此「厭惡」他?許憶明好奇,難道……………

看見許憶明欲言又止,靳若軒知道她在猜疑,搖搖頭,「不,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沒有打她~~」

「我沒有那樣想!」許憶明輕輕說,她以為或許靳若軒出軌讓琉璃抓到了。

「她想生個孩子,」靳若軒忍不住告訴她,「瞞著我偷偷懷孕,我知道後很生氣。」

他閉了閉眼睛,心好酸痛。

「其實我並不是不想要孩子,我只是氣她不聽我的話。」 他苦澀的搖搖頭,「那時的我是個自私自大的人,一點也沒有顧慮到她的感受。我以為她想用孩子來綁住我。我們爭執起來,我說了些話驚嚇了她,令她失足滾下樓梯,她受傷,失去了孩子…………」

當時的經過歷歷在目,靳若軒低下頭,喉頭哽咽,說不下去了。

許憶明默默聽著,先是有點吃驚,然後看見靳若軒那麼難過的樣子,忍不住微微心疼。

她低低嘆息,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手輕拍靳若軒的背安慰他。

她相信他的話,相信他不是有意傷害琉璃,傷害她肚子裡的孩子的。

靳若軒揉了揉臉,輕吸口氣,「其實,她搬出去之後,我有派人打聽她的事,確定她生活沒有問題。我也有去看她。不過,我怕她激動,所以只是遠遠的看著她。我一直以為她終究會原諒我,畢竟我們在一起三年,她對我那麼好,我不相信那全是虛情假意的。最後一次看見她,我覺得她的眼睛又開始對我說話了,雖然是充滿埋怨的,但是至少肯承認我的存在…………」

他的眼睛濕潤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作弄,我正鼓起勇氣想跟她談談,卻收到祖父急病入院的消息,匆匆忙忙的趕到倫敦,等祖父病情穩定後回到台北,她已經離開台灣了,我再也找不到她!」

許憶明發呆,這,的確是上天作弄!

半晌,她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別難過,若軒!」

她的聲音帶著鼻音,靳若軒轉頭看她,發現她的眼睛也紅紅的。

「妳跟琉璃,真的好像!」他喃喃的說。

「我不是琉璃!」她避開他的凝視,有點不高興。

「我知道!」靳若軒對她,也對自己說,「我知道,我沒有把妳當成她!」

 

                                    第三章

 

人們眼中的靳若軒,是個不折不扣的天之驕子,事事如意,一帆風順。

沒有人知道他也曾在愛情路上狠狠的跌過一跤。

十七歲情竇初開的時候,靳若軒瘋狂的愛上了清純美麗的林潔芝。

那時,靳若軒天真的以為她也同樣的愛他,以為自己已找到了一生摯愛,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

然後有一天,他去接林潔芝時,離遠看見林潔芝跟她最要好的朋友在說話。

靳若軒一時起了玩心,悄悄的溜到她們身後,想嚇唬她們。

……靳若軒………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他好奇的止住了腳步,想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妳偷偷的約會方志強,不怕靳若軒知道嗎?」

靳若軒愣住了~~方志強?方志強是誰?林潔芝偷偷的跟他約會?

「不會的!我很小心!」林潔芝的聲音透著得意。

「其實妳既然喜歡方志強,乾脆就跟靳若軒分手嘛!」

「不行,靳若軒家裡那麼有錢,對我又千依百順的,我去哪裡找那樣的冤大頭?」

什麼?靳若軒震驚,她說什麼?她竟然當他是冤大頭?

「那妳是打算嫁給靳若軒了?」

「當然!嫁給他做靳家少奶奶,我一輩子享福!」

「妳跟林志強上床,不怕靳若軒發現妳不是處女了嗎?」

「編個故事就是了,那傻小子很容易騙的!」

「他還當妳是玉潔冰清,摸一下胸部就哭哭啼啼,妳還真會做戲!」

林潔芝沒有說話,笑了起來,那嬌嬌的笑聲透著說不出的得意。

「妳跟方志強還是小心點,讓靳若軒發現了就不得了了!」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喜歡方志強,」林潔芝說,「但是他好壯,床上功夫真的很好,我每次都被他弄得…………

她的話令靳若軒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木然呆立了片刻,才悄悄的離開。     

原來,他心目中的女神竟然是這樣一個淫賤無恥的女孩,背叛了他,還毫不愧疚的當他是傻子!

當時,憤怒憎惡的情緒蓋過了一切,靳若軒倒不覺得太傷心。他不再理睬林潔芝,拒絕見她,也不接聽她的電話。而且,很快的就公然跟一個出名風騷大膽的女孩子出雙入對。

林潔芝終於找上門的時候,他無動於衷冷眼看她哭哭啼啼,心裡只有煩厭。當她撲上來吻他,靳若軒覺得作嘔,不客氣的推開她,趕她出去。

在別人眼中,是靳若軒負心。但是他才不在乎人家怎麼想。

不過儘管表現得漫不在乎,靳若軒深心裡始終放不下林潔芝~~

不,不是思念,而是忿忿不甘。

當年林潔芝的那番話給他的打擊實在非常大,他很想捉林潔芝上床,證明自己也有叫她欲仙欲死的本事。但是,那時他才十七歲,在性方面全無經驗,沒把握怕出醜,只好很不甘心的離開她了事。

這,一直是他的遺憾。

之後,靳若軒沒有再戀愛過,對任何女孩子都只有情慾,無法付出真心。

壞就壞在所有的女人都允許他予取予求,他漸漸的被寵壞了。

然後他遇見琉璃!

琉璃的確有點像林潔芝,同樣雪白皮膚,色澤稍淡的秀髮,長睫明眸,紅潤潤的嘴唇,同樣清純的氣質。

是,他要琉璃是因為她像林潔芝!

遇見琉璃~~一個外表清純,卻為錢出賣自己的女孩子~~勾起了靳若軒隱藏多年的恨意。他忍不住想玩弄她,踐踏她,想看看外表純潔的女人可以變得何等淫蕩。

因此他每每使出渾身解數愛撫挑逗她,但是當琉璃被撩動了情慾,有所反應的時候,他會殘忍的嘲弄她,恥笑她,羞辱她。

他就那樣變態的在琉璃身上得到了報復的快感。

琉璃羞慚難當,但是謹守承諾,對他的欺侮一直逆來順受。

然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靳若軒對林潔芝的恨意竟然漸漸消失。他開始覺得這個遊戲乏味,終於停止了這無聊的行為。

林潔芝的影子淡去之後,琉璃只是琉璃,他可人的小情婦,她在床上的反應是令他喜悅著迷的熱情,不再覺得是淫蕩…………

靳若軒記得很清楚,真正對琉璃動心,是第一次帶她去爸爸家吃飯那天。

琉璃成為他的情婦之後,也許在精神上他折磨著琉璃,但是,物質方面卻絕不吝嗇。他給她一張信用卡,又替她開了戶口,每個月存進數目不小的零用錢。他甚至請了形象顧問替她購置衣物,教她打扮,還請了一個英籍女教師上門替她補習英文會話。

他一直以為琉璃很享受這種儼如富家少奶奶的生活,但是有一天,琉璃小心翼翼的問,「可不可以請陸小姐不要來了?」

琉璃指的,是靳若軒聘請的形象顧問陸曼盈。

「妳不喜歡她嗎?」靳若軒說,「那麼換個人吧!」

「不,不是,陸小姐很好!」琉璃連忙解釋,「只是我實在不需要那麼多衣服鞋子皮包!」

「哪有女孩子會嫌多的?」他笑,「何況我的情婦怎麼可以寒酸?」

「妳所有的東西都要從頭置過,」他告訴她,「陸曼盈有分寸,等她認為妳夠用了,就會改為一季來一兩次,明白嗎?」

琉璃低下頭不作聲。

「在想什麼?」他看著她,眼裡有笑意。

她搖搖頭。

「有話就說,」他的笑意消失了,「我不耐煩一直問!」

琉璃很怕他生氣,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只是覺得,嗯,這麼多衣服鞋子,我又不出去…………

「為什麼不出去?」他問。

「去哪裡呢?」她反而問他。

靳若軒笑了,「約朋友吃飯喝下午茶之類的。」

琉璃的聲音有一絲悽酸,「我沒有朋友!」

靳若軒皺皺眉,「或者逛街買東西?」

她搖頭,「我沒有東西要買!」

他看著她,突然問,「妳想要我帶妳出去?」

琉璃一愣,怔怔的看著他。

靳若軒知道自己猜錯了,他想了想,微微一笑,「或者,我可以偶然帶妳出去吃頓晚飯什麼的!」

琉璃彷彿不知該如何反應,傻呼呼的點頭。

靳若軒被她可愛的表情逗笑了,突然決定星期天帶她回爸爸家陪爸爸吃飯。

琉璃曾說過他那位於大廈頂層的複式公寓像是家居雜誌裡豪華精緻的屋子,那麼,她會以為他爸爸家是皇宮!

靳若軒帶琉璃參觀父親那將近三百坪的豪宅。

「每天晚上檢查門戶熄燈大概都要半個鐘頭!」他告訴琉璃。

琉璃只是輕輕的「喔」了一聲作為回答。

靳若軒看著她,琉璃並沒有表現出大驚小怪樣子,而且她眼裡的神色不是驚嘆豔羨,卻是惻然。

他不解,忍不住問她在想什麼

「這麼大的房子,總裁一個人住,不寂寞嗎?」她的語氣充滿同情。

靳若軒一愣,從沒想過居然會有人可憐叱咤風雲的靳庸。

還有,滿屋子的奇珍異寶,琉璃唯一感興趣的彷彿只是鋼琴。

剛才靳若軒留意到她對著宴客廳那演奏式的三角鋼琴看了好一會。現在又站住腳看著起坐間這個直立式的。

「會彈琴嗎?」他問。

琉璃靦腆的抿著嘴,搖搖頭。

「你呢?」她問。

靳若軒點點頭。

這次,她眼裡露出了羨慕的神色,看看靳若軒,又看鋼琴,伸手輕輕摸了一下,視線又回到靳若軒臉上。

靳若軒讀出了她的心思,「妳想要我彈給妳聽?」

琉璃小聲問,「可不可以?」

她臉上央求的表情讓他無法拒絕。

靳若軒微微一笑,在鋼琴前坐下,打開琴蓋,揭去覆在琴鍵上的絨布,搓搓手,呵,他想,好久沒彈了,可別出醜才好!

把手放上去,他試了下音,接著彈出了節奏輕快的Mariage D'Amour

他一邊彈著,側頭看琉璃。她的眼睛注視著他在琴鍵上飛舞的手,小嘴微張,彷彿孩子看著心愛的糖果。

靳若軒的心一陣癢癢的,好想吻吻那好像快要流出口水的小嘴。他跳過中間一段,彈了結尾,停下手。

琉璃的長睫毛眨了一下,抬眼看他。

她眼中那種欽佩羨慕崇拜的熱烈燒灼了他的心。

靳若軒突然覺得胸口發燙。

只為了他會彈琴,她就這樣一副愛上了他的表情?

但是這副表情真叫他無比心動。

他往右邊挪了一點,拍拍身邊的位子,「過來坐這裡!」

琉璃驚喜的跑過去坐下。

「妳親我一下,」他笑著逗她,「我教妳彈琴!」

「你教我彈琴?」琉璃轉頭看著靳若軒,先是驚喜,繼而猶豫,「我可以嗎?現在學不太遲嗎?」

她滿臉滿眼渴望又忐忑的神色叫他不忍心逗弄她,靳若軒溫和的說,「為什麼不可以?會數一二三四就可以學琴!」

「啊,真的?!」她注視著他,眼睛又黑又亮,滿含驚喜的笑著,兩邊嘴角向上彎,笑意直透到眼睛裡,蕩漾著…………

靳若軒看得呆住了~~原來,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

他迷惑了,有種微醺的感覺。

突然,像是再也包容不住那滿心的歡喜,琉璃伸臂抱住了靳若軒的脖子,撲上去重重的親了他的臉一下。

「謝謝喔若軒,謝謝你!」她笑著緊緊的摟住他的頸項,快樂的輕嚷,「我一直都好想好想學鋼琴耶,謝謝喔………

那麼單純的喜悅,靳若軒不能不被感動。他不由自主的擁住她,彷彿被她感染,也從心底笑了出來。

「傻丫頭,妳這個傻丫頭!」他喃喃低語,一顆心漲滿了愛憐的情緒,抱緊了她。

自從那天起,一聽到靳若軒要帶她回家吃飯,向來安靜平和的琉璃就會按捺不住的雀躍。

那開心的程度令靳若軒幾乎要妒忌那鋼琴了。

「琉璃那麼喜歡彈琴,」他父親說,「買架鋼琴給她玩玩吧!」

靳若軒笑著搖搖頭。

他在等琉璃求他,但是琉璃卻一直沒有開口。

有一天他忍不住,問她,「妳想不想我買給妳?」

琉璃一怔,搖搖頭。

他詫異,「為什麼?」

「好貴!不要買!」琉璃說。

「我買得起!」他眨眨眼,他是真的買得起。

「我知道。不過,你替我請英文老師補習的學費已經好貴了喔!不好意思讓你花那麼多錢!」她稚氣的說,「你帶我去總裁家玩也一樣!」

靳若軒不知好氣還是好笑,現在反而變成是他求她要似的。

他不服氣,所以強忍著不買!

「我不懂你為什麼不肯買給她!」

吃完了飯,琉璃照例迫不及待的跑去彈鋼琴,留下父子倆摸著酒杯聊天。

靳庸不解的搖頭,「你明明知道她喜歡彈琴,隨隨便便花一架鋼琴幾倍的錢買首飾給她,但卻不肯買她真正想要的鋼琴…………

靳若軒只是笑著,不答。

靳庸放棄了,轉換話題,「很多人好奇,在打聽你的阿嬌呢!」

嗯,果然是阿嬌,金屋藏嬌!靳若軒微笑。他當然知道,不少人問過他。

「帶她出去走走吧!」靳庸說。

「她還小!」靳若軒搖搖頭。

「滿十八歲了,也不算小了!」靳庸勸兒子,「帶她出去見見人,不要老是關在家裡,弄得畏畏縮縮的!」

靳若軒沈吟著沒有回答。

「你怕她被人搶去嗎?」靳庸故意激兒子,「這樣密密的收藏著!」

怕?自負的靳若軒嘴角往上勾,怕什麼?

他年輕英俊多金慷慨,沒有誰的條件比他更好,琉璃再笨也不會白痴到放棄他投向另一個男人!

 

                                                                 

 

金碧輝煌的酒店宴會廳,紅男綠女,衣香鬢影…………

「好像電影裡那樣!」這是琉璃的感覺。

她去過好幾次這種聚會,覺得一點都不好玩。

她的身份尷尬~~儘管靳若軒介紹她是他的女伴,但是琉璃知道人人都很清楚她是他包養的情婦。

女人或是對她冷冷淡淡,或是充滿不屑,或是帶著敵意,沒有一張真正和善的笑臉。

她們跑來纏著靳若軒說話,有的含情脈脈,美目輕睞,有的嗲聲嗲氣,搔首弄姿,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男人不懷好意的看她,交頭接耳,眼睛看著她,小聲的說,大聲的笑。

經常有人拉著靳若軒在他耳邊滿臉曖昧的說悄悄話,靳若軒總是含笑聽著,睨著她。

琉璃知道那些話一定跟她有關,她低垂下眼睛,盡量掩飾難堪的神色。靳若軒毫不在乎,一點也沒有顧慮到她的感受。

那晚她實在很不想去,但是靳若軒執意要帶她。

他喜歡炫耀他美麗溫順的情婦。

靳若軒一直應酬著別人,沒怎麼理她。琉璃靜靜的坐著,有點羨慕的看著舞池裡翩翩起舞的人群。她真的很希望靳若軒會請她跳舞,雖然她不會跳,但是跟著音樂動動也很好,舞池裡很多人都是這樣。琉璃偷偷嘆氣,看樣子他是不會的了…………

Excuse me,」突然有人說,「若軒,我可以請范小姐跳支舞嗎?」

琉璃微微一驚,抬頭看見一張端正的國字臉,友善的微笑。

「啊,」靳若軒看了琉璃一眼,隨口答應,「好的!」

他正忙著跟一個朋友談論球賽的戰果,談得興起,沒有多想,告訴琉璃,「去吧!」

琉璃有點慌張,想說她不會跳舞,但是才張口,看見靳若軒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連忙閉上嘴,乖乖的站起來。

那位男士彬彬有禮的微笑,向琉璃伸出手。琉璃猶豫了一秒,微帶羞澀的搭住他的手走進舞池。

「我不會跳舞………」她不安的小聲說。

「不要緊,」他的語氣態度都極之溫和,「華爾滋很容易,拍子是一二三,妳放輕鬆一點,跟著我就可以了!」

雖然除了學校那些活動,琉璃沒有跳過舞,但是天生音樂感很強,四肢協調,跟著舞伴的腳步,倒也不笨拙。

「妳跳得很好啊!」他稱讚,左手提高一些,搭在琉璃背後的右手輕輕一送,琉璃自自然然的轉了個圈。

她又驚又喜,啊,她真的在跳舞!

「不難,是不是?」他笑,「妳很有天分喔!」

琉璃又害羞又喜悅的笑了,抬頭看他~~年紀跟靳若軒差不多,端正的五官,濃眉大眼,眼神很明亮,笑容和善。

「我叫趙之明,記得嗎?剛剛介紹過了。」他在表明他不是陌生人,「請叫我之明!」

琉璃抿嘴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趙之明也沒有勉強她,輕輕的哼著音樂,熟練的帶著她移動腳步,左轉右轉………

琉璃的心樂得飛起,臉上不自覺的露出喜悅的微笑。

一曲終結,琉璃悵然若失。但是很容易滿足的她隨即釋然,抬頭對趙之明甜甜一笑。

趙之明有片刻失神。

假如是別的女孩,他會拉起她的手輕輕一吻,但是這是靳若軒的女人,他不能這麼做。

他很有風度的把琉璃送回靳若軒身邊。

靳若軒看著他們走過來,慢吞吞的站起身,把手搭在琉璃肩上,說,「我們走了!」

啊,要走了嗎?琉璃微感失望。她原本希望靳若軒也會跟她跳支舞。但是靳若軒既然說要走,她也只好聽話的跟著走。                                                                 

上了車,坐在寬敞的改裝卡地列房車後座,琉璃還在想剛才的華爾滋。

「玩得很高興嗎?」靳若軒閒閒的問,伸手按了按鈕升起和司機之間的隔板。

「嗯!」琉璃點頭,嘴角彎彎的微笑了。

「沒想到妳會跳舞!」靳若軒說。

啊,他注意到了!琉璃高興的抿著嘴笑,「我不會!我第一次跳舞。是之明帶得好!」

靳若軒嗯了一聲,轉頭看窗外,不再說話。

他在強壓著心裡的怒氣。

之明?!她居然叫他之明,叫得那麼順口,那麼親密。

剛才看見他們跳舞,她在趙之明臂彎裡,步履輕盈,轉圈的時候,裙裾輕輕飄起,說不出的好看。

靳若軒的眼光被吸引了,先是讚嘆,接著感到有點不悅~~那是他的女人,卻跟別的男人跳舞……………

雖然是他同意的,但是她可以拒絕呀,至少,不要表現得那麼高興,不是嗎?

然後他看見琉璃抬起頭對那該死的趙之明笑,笑得那麼甜蜜歡暢,而且,竟然還不止一次那樣笑。

她怎麼可以?她怎麼有膽子這樣?她是他的,只可以對他那樣笑!

靳若軒握緊拳頭,轉臉看著形態嬌慵鬆弛窩在座位裡的琉璃。

琉璃閉著眼睛,低低的哼著剛才那曲華爾滋。她正在幻想著有一天,靳若軒輕擁著她,與她翩翩起舞……………

靳若軒當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聽見她沈醉的哼著曲子,看見她嘴角漾著好甜蜜好甜蜜的微笑……………

她一定是在想那個該死的趙之明!

靳若軒衝動的武斷,胸臆間那股怒氣越來越濃,越來越厚,終於爆發了。他猛然伸手揪住琉璃的小禮服胸口,把她拉了過來。

琉璃嚇得雙眼大睜,脫口驚呼,但那一聲驚叫被靳若軒粗暴的用嘴堵在喉嚨裡。

他一手揪住琉璃腦後的頭髮,用力吻著無處可逃的她,一手粗魯的撥開她抗拒的雙手,撩起了她的裙子,野蠻的探進那小小的內褲裡。

琉璃本能的掙扎抵抗,驚懼的夾緊雙腿。

靳若軒用膝蓋分開她的腿,手毫不憐惜的蹂躪著,然後中指蠻橫的插了進去。

痛得喉嚨裡發出嗚咽哀鳴,琉璃推打著靳若軒,腦袋極力擺動,掙脫了他的吻。

「妳要男人是不是?」靳若軒喘著氣低喊,手不停的動作,「我讓妳要個夠,讓妳站都站不起來!」

「好痛,不要!」她哀叫,不敢再動,因為那只會更痛,「請你不要…………

事情突而其來,琉璃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儘管靳若軒並非時時溫柔體貼,但也不過是言語戲謔而已,從來沒有如此粗暴的對待她,而他的話也讓琉璃摸不著頭腦。

「若軒,你怎麼了?」她驚惶害怕得聲音顫抖。

靳若軒發出一聲低吼,抽出手,粗暴的扯著她的內褲。

突然驚覺到靳若軒要幹什麼,琉璃拼命拉住那一點點的防護,哀叫,「不要,不要!」

黑暗中看見他眼裡的熊熊怒火,她驚懼的哭了,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暴力。

「為什麼?」她啜泣,終於放棄了抵抗,低低的乞憐,「求你,不要在這裡,求求你,若軒,求求你……………

靳若軒遲疑了,他畢竟不是禽獸。琉璃從來沒有這樣哭過,這樣求他,他的心軟了。

但是儘管心軟了,氣卻還沒消,他重重的哼了一聲,推開她,悶聲不響的靠進座位裡,閉上了眼睛,不再理睬她。

琉璃心驚膽顫,連下體的刺痛都感覺不到了。她惶慄的整理好衣服,擦著眼淚,不能抑止的抽噎著。

她知道他是生氣了,但是為什麼?剛才還好好的,難道是為了她閉眼假寐沒有理他?

到家之後,靳若軒不等司機開門,自己推開了門下車,把琉璃也拉下來。

他緊扣著她的手腕,在司機驚愕的注視下拉著滿臉淚痕的琉璃踏大步走。

琉璃幾乎是腳不點地被他直接拉進了睡房。

他把琉璃摔在床上,撲上去撕扯她的衣服。

琉璃不敢反抗,一動不動的讓他剝光了。

「不許動!」他站在床邊脫衣服,喝住怯怯的拉被單想找尋掩護的琉璃。

琉璃委屈難堪的蜷縮著身體,忍不住哭了出來。

「不許哭!」他大聲斥喝。

他受不了她哭!

這次琉璃沒有聽話,制止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

靳若軒再次心軟,卻又惱怒自己給她抓住了弱點。

「妳再哭我趕妳走!」他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麼。

琉璃掩住了嘴,卻掩不住悶聲的抽噎。

看她縮成一團,纖細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著,靳若軒再也不忍心兇她了。

他猶豫了片刻,終於投降,嘆了口氣,上床抱住她,放緩了語氣哄她,「好了,我不生氣了,不要哭了!」

靳若軒可以感覺得到琉璃實在是被他嚇壞了,他的溫柔已不足以使她安心,乖乖的讓他抱著只是因為不敢抗拒他而已。

他暗暗懊悔這樣對她,但是現在又能怎麼樣呢?

他又嘆了口氣,拉上了被單替她蓋住身體,默默的抱著她,聽著她的抽噎慢慢停止。

遮掩住了身體,琉璃覺得安全一些。而且靳若軒只是抱著她,沒有別的動作,她漸漸放鬆,僵硬的身體慢慢柔軟了。

哭過後的眼皮沈重,琉璃瞌上眼,不知不覺睡著了。

靳若軒安心些,他靜靜的聞著她的香澤,聽著她均勻的呼吸,也開始眼澀想睡……

突然,懷中的琉璃驚跳低呼。

「不怕,不怕!」靳若軒連忙抱緊她,安慰著。

琉璃安靜下來,慢慢又睡去。但是沒多久,又驚醒了。

一連幾次,到天快亮的時候,琉璃就發起燒來了。

 

                                    第四章

 

琉璃病了幾天才好。

病後消瘦了,眼裡多了種憂鬱的感覺。

儘管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溫柔順從,但是靳若軒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她的態度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只要靳若軒稍微沈下臉,她就會緊張得臉色發白。

原本就不多話的她,現在更沒聲音。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那笑容像是畫上去似的,跟她的內心世界毫無關係。

靳若軒暗暗著急,不自覺的想討好她。

他替她買了鋼琴,又費心思找了高明的老師教她彈琴。

他想看她驚喜的表情,想看她歡悅的笑容,想要她開心的抱住他親他。

但是靳若軒失望了。

琉璃只是很感激很誠摯的道謝,承諾,「我會認真的學!」

不,他不要聽這句話,他不要她認真學,他只想看見她真心的歡容。

但是,任憑靳若軒的本事再大,也無法讓琉璃重現那種天真無邪的快樂。

他突然驚覺自己也許愛上了琉璃,但是很快的失笑,否決了這個想法。

他是靳若軒,他的愛侶必須家世清白,人格高尚,絕不可能是個賣身的女人!

你只是喜歡她的陪伴而已,他告訴自己,她是你溫順可人的小情婦,一個小玩意,千萬別太認真了!

他賭氣放棄討好她的念頭,對她愛理不理的。但是,連自己都知道這個樣子是假裝的。太刻意了,反而覺得好辛苦。

然後,在靳若軒開始搖擺不定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

那晚是靳庸的hole in one party

靳庸在一百七十公尺的距離,一桿進洞,照高爾夫球的規矩,是要請客的!

這是值得慶祝的事,靳庸很高興的在家裡大排宴席,請了兩百多個客人。

車水馬龍,賓客如雲,熱鬧繁華的場面,琉璃卻覺得無限寂寞。

靳若軒是主人,忙著招呼客人,把她丟在一邊。

琉璃坐在一角,看著他不停的跟客人說笑。

她注意到有個穿著一身火紅,長得十分豔麗的小姐經常在靳若軒身邊,手插在他臂彎裡,倚著他,豐滿的胸部時不時貼著靳若軒的臂膀,比琉璃更像是他的女伴。

琉璃沒有吃醋的感覺,她很清楚靳若軒不只她一個女人。

她只是希望靳若軒沒有帶她來,她情願在家彈琴看書。

靳若軒並不是沒有看見琉璃被冷落在一角,但是他沒空,也不打算去理她。

是,他是故意不睬琉璃的。

靳若軒是個被寵壞的男人,習慣了被人~~尤其是女人~~奉承。這段時間,他放下身段,很委屈的討好琉璃,但是她對他的態度依然不變。

靳若軒覺得很氣悶,卻無法發洩,因為抓不到琉璃的錯處。她並不是對他冷淡,相反的,她很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他。問題是感覺不對。琉璃像個精緻的機器人,做著該做的事,但是完全沒有心。她的感情像是依照製作人給她的本子來表現,她沒有自己的意願。

靳若軒決定不去理她。

那麼多美麗的女人對他拋媚眼,為什麼要在乎這個不知道感恩的女人?

她只是他的情婦,一個用錢買回來的玩物,為什麼要為她傷神?

那晚,靳若軒留意到趙之明沒有出現。

當他裝得若無其事問起時,靳雍告訴他,「啊,之明要替趙伯伯招呼一個外國客戶,不能來!」

趙之明不在,靳若軒很放心的把琉璃擱在一邊,毫無顧忌的跟別的女人調情。

這個老是在他身邊打轉的宋祖琳是個很美麗的女人。而且,倆人曾有一腿,靳若軒沒有忘記她在床上火辣辣的熱情。

她毫不掩飾的挑逗他,靳若軒漸漸的動心了。

為什麼不?客人都是熟朋友,而且全都已酒酣耳熱,玩得開心,不需要他招呼。再說,人這麼多,他失蹤一陣,沒有人會留意的。

「記得我房間在哪嗎?」他小聲問宋祖琳。

宋祖琳吃吃嬌笑,點點頭走開。

他們是玩這種把戲的老手了,不需要很明白的說出來。宋祖琳混了一陣,覷人不留意閃出去,用後面平日佣人走的樓梯溜上二樓。

而靳若軒等了一會,也藉口上洗手間走開了。

突然看不見靳若軒,琉璃感到有點不安。

雖然他把她丟在一旁不理不睬,但是,總是在附近,給她某個程度的安全感。

琉璃等了好一會兒不見靳若軒回來,忍不住站起來想去看看他在哪兒。

她慢慢走著,目光搜尋著靳若軒的身影,一不留神被人撞上。

那人手上拿著的香檳溢出,灑了些在琉璃裙子上,忙不迭的道歉。

「沒關係!」琉璃禮貌的笑笑,走去找酒保拿了杯蘇打水進化妝間拭擦。

她看著黑緞子的小禮服一個濕濕的印子。

回房拿吹風機吹乾吧!她想。

不如,乾脆就留在房間算了,她接著想,反正沒有人會在意。

靳若軒應該也不會找她。事後若問起,她可以推說喝了酒頭痛………

想到這裡,琉璃有點責怪自己怎麼沒有早點想到。

她來過總裁家很多次了,對這幢豪宅的結構滿熟悉,知道後面有條樓梯通上二樓。

摸上樓找到了靳若軒的房間,琉璃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伸手扭住門把推開門。

門一開,琉璃先聽見一陣粗重的喘息呻吟聲。她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意會,接著看見地上歪歪斜斜的丟著一對鮮豔的紅色高跟鞋。隨著門再推開一些,這一眼,嚇得琉璃趕緊掩上門落荒而逃。

她跑了幾步,腳軟無力的靠牆蹲下,心跳氣喘,揮不去剛才映入眼簾的情景~~

房裡燈火通明,清清楚楚照著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趴伏在沙發背上,發出嬌呼呻吟。

而全身赤裸的靳若軒站在女人叉開的雙腿之間,雙手抓著她翹起的屁股,微仰著頭發出低吼,挺動腰臀,用力進出著她的身體…………

其實琉璃並沒有看清楚他們的臉,但是從男人那健壯結實的長腿跟臀部,她知道是靳若軒。而那女子,紅色高跟鞋的主人,應該是那個整晚跟著靳若軒的紅衣豔女。

琉璃受到了很大的衝擊,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當然很清楚靳若軒不止她一個女人,但是親眼看見靳若軒跟別的女人做那種事讓她覺得好像吞了什麼髒東西似的難受。

她按住胸口深呼吸了幾次,才慢慢定下神。

不能在這裡,她想,不能讓靳若軒看見她在這裡。

琉璃站起身,依然沿用後樓梯走下樓。

她不想回宴客廳,跑到化妝間躲了一會,之後想躲到圖書室裡,但是圖書室裡有幾個男人在那裡喝酒聊天,她看了一眼,趕緊退出來,想了想,往花園走去。

檸檬樹下有張石凳,琉璃坐下來發呆。

她沒有想什麼。沒有什麼好想的!她只是在靜待時間過去,等宴會結束。

「范小姐!」有人輕輕叫她。

渾身一震,琉璃驚嚇的抬起頭。

「對不起,嚇著妳了!」那人說,溫和的嗓音,一張國字臉,友善的笑容………

啊,琉璃放下了心,有一絲驚喜,是那個教她跳華爾滋的人!

一定是她的表情露出端倪,那人笑,「妳還記得我?」

琉璃點點頭。

「我叫什麼名字?」他問,臉上露出頑皮的笑容。

這考不倒琉璃,她的記性是很好的!

「趙之明!」她回答。

趙之明高興的揚眉輕笑,很自然的在琉璃身邊坐下,「妳真的記得我!」

琉璃感到有點不安,稍微移開一點。

趙之明彷彿沒有注意,微笑,「好久不見妳!」

琉璃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點點頭。

趙之明的聲音有點無奈,「靳若軒把妳收得嚴嚴密密的!」

是,她是他的禁臠!琉璃淒然的想。

他們默默的坐著。

好一會,趙之明注視著她,聲音裡帶著憐惜,「他對妳不好?」

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琉璃不知道,她只知道不該談論她的老闆,她的東家,她的主人。

「妳很不快樂!我看得出來!」他溫柔的說。

快樂?琉璃苦笑,她沒有資格快樂!

不快樂是應該的,快樂是額外的賞賜!

「為什麼不離開他?」趙之明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琉璃沈默的想,我會的,只是還不到時候。

「她走不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趙之明吃了一驚,琉璃更是嚇得跳起來,站著,禁不住發抖。

靳若軒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冷冷的看著琉璃,淡淡的命令,「過來!」

琉璃不敢抗拒,握緊拳頭,怯怯的走過去。

靳若軒看著她,微瞇的眼睛閃動著危險的訊息,突然伸手拉住琉璃用力一扯。

琉璃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撲跌向靳若軒,被他緊緊的摟住。

「若軒………」趙之明尷尬的站起來。

靳若軒看了趙之明一眼,冷冷的笑著,轉而注視懷中的琉璃。

他一手扣緊琉璃纖細的腰肢,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臉。琉璃驚懼無助的瞪視著靳若軒,他唇邊漾起一抹教她心驚肉跳的微笑。

靳若軒側臉又看了趙之明一眼,然後宣示主權似的低頭吻住了琉璃的唇。

不,不要在這裡,不要當著別人的面………

琉璃心中吶喊,羞懼的掙動,閉緊嘴唇。

靳若軒抱著她的手加重力量,把她緊緊的按在他身上,另外一隻手握住她的脖子,拇指跟中指用力捏住她兩腮,那怒意很明顯,琉璃不敢再動,嘴也被逼得張開了。

靳若軒喉嚨裡發出滿意的輕嗯,軟滑濕熱的舌頭伸入她嘴裡,霸道的撩了一下,琉璃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放開了她。

琉璃腳一軟,本能的伸手抓住了靳若軒禮服前襟,輕輕喘氣。

「怎麼?」靳若軒俊秀的眼睛透著笑謔,「還要嗎?」

琉璃慌忙鬆手站好,羞赧的低下頭。

靳若軒斜睨滿臉尷尬,正想離開的趙之明。

「琉璃走不了,」他傲然說,「她簽了賣身契!」

趙之明「啊」一聲,站住了腳。

琉璃垂頭閉上眼睛,羞慚得頭臉火熱。

「不過,」靳若軒沒有看她,繼續告訴趙之明,「你出得起價錢,我可以把契約轉讓給你!」

琉璃用力咬住嘴唇,鼻梁一酸,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可是,」靳若軒又摟住了她的腰,「現在我還捨不得放她走!」他輕笑,「這小東西好玩得很,又乖又聽話。」

他的大手往下移,捏住琉璃的俏臀。

琉璃整個人僵硬了,動都不敢動,淚珠滾滾而下。

「我想,」他又笑,「還是等我玩夠了再說吧!」

看著琉璃纖細的肩膀輕輕顫抖,趙之明大感不忍,「若軒………

靳若軒作了個手勢,阻止趙之明說話,低頭看琉璃。

「進去吧!」他冷笑著命令,拍了她的臀部一下,「今晚我們不回家,就睡這裡!回房間去,洗乾淨,脫光了在床上等我………

再也抵受不住這樣的羞辱,琉璃哭了出來,掩住嘴飛奔而去。

望著她步履踉蹌的背影,靳若軒的心微微悸動,有點追上去抱住她的衝動。

「若軒,」趙之明嘆息,「你何必這樣………

聽見趙之明的話,靳若軒開始軟化的心剛硬了,冷冷一笑,「你倒是挺憐香惜玉的!」

「那只是個女孩子,」趙之明有點生氣,可是又不想得罪靳若軒,只好強忍著,「你何必這樣?」

「又如何?」靳若軒輕蔑的低哼,「她是我的情婦,我喜歡怎樣就怎樣!」

趙之明一愣,突然明白是自己給琉璃帶來的麻煩,不由得滿心抱歉。

「若軒,請別誤會,」雖然趙之明是存心來看看琉璃的,但不得不說謊,「我出來散步,見到她一個人坐在這裡,大家聊了幾句而已………

聊幾句?你的話句句是在撩撥她,而那個小白痴卻乖乖的坐在那裡聽著!

靳若軒肚子裡暗罵,想到上次琉璃對趙之明展示的笑靨,怒氣更熾。

趙之明打量著靳若軒,點點頭,嘆了口氣,「我明白了!若軒,你放心,我不會再找她說話了!」

有點被人拆穿心事的羞惱,靳若軒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在乎?」

這時,前面傳來車聲人聲,趙之明朝那方向看看,沒有回答靳若軒的話。

靳若軒知道客人開始辭去,他必須去盡主人的責任送客,沒有時間再跟趙之明囉唆了。

「你把錢準備好,說不定我明天或後天就玩厭了!」他傲慢的丟下話,不再理會趙之明,轉身踏大步離去。

順著花徑繞到正門,他站到正在送客的父親身邊,裝起笑臉耐著性子與客人殷殷道別。

好不容易送走所有的客人,靳若軒鬆了口氣,匆匆回到自己的套房。

他推開房門,一眼看見琉璃趴伏在起坐間的地上,一動不動。

「琉璃!」他吃了一驚,脫口叫喚,心慌的蹲下身伸手想碰她。

琉璃猛然坐起,神色驚惶。

靳若軒被她嚇了一跳,「妳怎麼了?」

琉璃回過神,記起剛才的事。

呵,她一定是哭累了睡著了。

為什麼要醒來?為什麼不能一睡不醒呢?

她悲哀的想,為什麼?她做錯了什麼要這樣對她?她已經是這樣逆來順受了,他卻連一點小小的尊嚴都要剝削!私下戲侮她,她可以忍受,但是為什麼要在人前這樣輕賤侮辱她?尤其是在趙之明面前,那幾乎是唯一真正對她友善的人。她以後怎麼見他呢?拿什麼臉見他?

靳若軒注視著她。

大概是狠狠的哭了一場吧?頭臉都腫了,看上去楚楚可憐。他按捺住微疼的心,故意用批評的語氣,「眼腫鼻子腫,醜死了!」

經過了剛才的事,這種話已經是微不足道了,琉璃面無表情的站起來。

她的全無反應讓靳若軒感到不滿,忍不住沈下了聲音,「為什麼不聽話?我不是叫妳洗個澡等我嗎?」

他站起來,伸手想撕她的衣服。

琉璃擋住他的手,退後一步。

「我自己來!」她說,聲音平板乾澀。

她木著臉脫掉高跟鞋,彎腰褪下絲襪,然後反手拉下小禮服拉鍊。

這種從來沒有過的大膽舉動叫靳若軒意外,他怔忡的看著琉璃從肩上拂開吊帶,任由裙子滑下她的身體,落在腳邊。

黑色蕾絲內衣褲襯著一身雪白嬌嫩的肌膚,靳若軒有些頭暈目眩的看著她平坦光滑的小腹,暗暗吸了口氣,視線移到胸前被胸罩托起的雪丘。

琉璃眼睛越過靳若軒,看著他身後的牆,拉下無肩帶的胸罩,豐盈挺傲的兩個半球呈現在他眼前,頂端嫣紅的蓓蕾是那麼的誘人。靳若軒的呼吸急促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她丟下胸罩,然後彎腰褪下那小小的內褲。

靳若軒口乾舌燥,強忍著想握住她微微晃動的乳房那種衝動,故意輕佻的睨著她。

琉璃沒有理會。

「我去洗澡!」她淡淡的說,轉身走進臥室。

她就那樣一絲不掛,在靳若軒火熱的注視下,自然的擺動著渾圓挺翹的臀,邁著苗條的一雙長腿,不急不徐的走了進去。

直到那誘人的身影消失,靳若軒鬆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汗。

他本來並不是真的想要她,畢竟剛剛才在宋祖琳身上狠狠的發洩了慾火,但是此刻胯間緊繃得連站都快站不直了。

他喉間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呻吟,伸手扯掉了領結,一邊除去身上的衣物,一邊衝進臥室,在浴室前面截住琉璃,一把抱起了她………

 

                                                                 

 

琉璃等靳若軒睡著後,才悄悄的起床進浴室。

她靜靜的看著鏡子裡自己赤裸的身體上好幾處紫紅色,深淺不等的瘀痕好半晌,才扯了幾張衛生紙輕拭刺痛的下身。

衛生紙上有血。

他弄傷了她!

琉璃呆呆的看著,並沒有想什麼,腦子跟臉上的表情一樣,是空白的。

半晌,她把衛生紙丟進馬桶裡沖去,開了淋浴間的蓮蓬頭,試了試水溫,踏進去。

水兜頭淋下,水很溫暖,可是她的心很冷。

她其實沒有覺得傷心,但是眼淚不知怎麼卻不受控制的直湧出來………

此刻,躺在床上的靳若軒並沒有睡著。

琉璃起床,去淋浴,他都知道。

他不想動,也不敢動,他怕睜開眼看見琉璃會忍不住抱住她安慰她,甚至跟她道歉。

為什麼會這樣失控?他懊惱著,埋怨著自己。

上一次在車上發生那件事之後,不是暗暗發誓再也不會這樣對待她了嗎?

這一次,又是為了那該死的趙之明!

跟宋祖琳做愛的時候,他聽見響動,轉頭看見正要關上的門露出一角黑紗。

靳若軒知道一定是琉璃。

她看見了?

這,沒有什麼大不了吧?他想。

他從沒有隱瞞他不只琉璃一個女人的事實。而且,琉璃只是他買回來的情婦,有什麼資格管他?她甚至沒有資格介意!

但是,不知為什麼,靳若軒感到有點不安。

從樓上下來,找遍整幢屋子都找不到她才會找到花園去。遠遠的看見她竟然跟趙之明並肩坐在石凳上,原本那小小的不安立刻被滿腔怒火取代了。悄悄的走過去,聽見趙之明那樣溫言細語的說知道她不快樂,又問她為什麼不離開他,靳若軒不由得疑心琉璃是不是跟趙之明訴苦了?忍不住去想她有沒有對他笑?

一想到琉璃對趙之明展露那樣的笑容,他就恨得想揍人。

但是自己是不是過份了一點?那樣子欺負她?

靳若軒不是沒有悔意的!

剛才,他真的打算溫柔的跟琉璃做愛。但是她那麼的冷冰冰毫無反應,他使盡渾身解術也不能撩起她一點點熱情,忍不住滿心煩躁。然後他又想起了琉璃對著趙之明笑,登時妒火中燒,惱怒之下衝動的用力分開她的腿,強行進入了她。

她一定很痛,被那樣粗暴的撞擊,但是她沒有吭聲,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任由他狠狠的進出她的身體,任由他抓她捏她。

結果他並沒有發洩,因為當他想去咬琉璃的耳垂時,震驚的發現她那小巧的耳殻裡盛滿了淚水……………

靳若軒整顆心突然縮成一團,從來也沒有那麼心疼惶恐過!

他實在沒有辦法繼續下去。

從她身上下來,靳若軒擁著被單背對著琉璃睡,不知該怎麼面對她!

琉璃起床的時候,他真的很想叫住她,但是又拉不下這個臉。

靳若軒翻身仰躺,瞪著房頂,靜靜的聽著琉璃在浴室裡的動靜。

水聲響了很久,靳若軒耐心的等著。

許久、許久,他終於忍不住坐起來,扭亮了床邊的燈。

掀開被子,靳若軒愣住了。

床上有血跡!

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該死,他弄傷了她!

靳若軒把臉埋進掌心裡,心疼懊悔,六神無主。

他不是存心傷害琉璃的~~先被她撞見和宋祖琳偷情,繼而看見她跟趙之明並肩坐著,或許有點惡人先告狀的心態吧,他把一件等閒小事看成濤天大罪。

趙之明說的沒錯,靳若軒慚愧的想,琉璃只是一個女孩子,年輕天真,自己實在不該這麼對她…………

浴室裡的琉璃終於洗完了澡。

她穿上了白色的毛巾浴衣,吹乾頭髮,覺得精神比較好些。

端詳著鏡中面無表情的自己半晌,她打開盥洗台邊的小櫃子,想看看有沒有消炎藥膏。

琉璃沒有找到藥膏,卻看見一把小小的瑞士行軍刀。

拿起來一按彈簧,刀子彈了出來,琉璃注視著那不鏽鋼的刀鋒。

薄薄的,應該很利吧,她想,緩緩的抬起左手,看著自己白晰的手腕,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琉璃是真的很想很想割下去。

但是,她又猶豫~~

這樣做可能會連累到爸爸,而且,靳若軒就在外面,萬一被救回來,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多半會再招來一頓恥笑…………

琉璃終於輕輕的把刀子放回去。

算了,她告訴自己,已經走到這一步,繼續走完吧!契約總有結束的時候,然後她可以走得遠遠的,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忘了這一切,從頭來過。

事情其實可以更壞,她想,假如不是靳若軒,她可能會去到更不堪的地步。何況,他除了有點喜怒無常,對她算是很好。

琉璃只是年輕天真,不是笨,此刻她已經明白靳若軒暴怒的原因了。

以後小心不要跟別的男人說話就是了!她警戒自己。

琉璃輕輕吸了口氣,拉開門。

她沒想到靳若軒就站在門外,猛然照面,嚇了一大跳。

「對不起!」靳若軒竟然這樣說,聲音小小的,表情是琉璃從未見過的溫柔靦腆。

她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個驕傲霸道的男人會道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靳若軒把發楞的琉璃擁進懷裡,低聲問,「很疼嗎?要不要看醫生?」

原來是為了這個道歉!琉璃有點淒涼的笑了。

他粗暴的動作比起言語上的侮辱實在算不了什麼。

琉璃閉了閉眼睛,搖頭回答,「不用!不很痛!」

「我再也不亂發脾氣了!」他抱緊她,真誠的說,「我會對妳好!」

他的確不是壞人!她還能怎麼樣呢?

琉璃輕輕嘆息,伸臂圈住了靳若軒的腰,表示接受他的話。

靳若軒放下了心。

這一場風波,算是兩人關係的轉捩點吧!

為了補償,靳若軒帶她去歐洲旅行。

行程非常的溫馨愉快。他牽著她的小手到處走。

一次,倆人在熱鬧的米蘭街頭失散了。

手機不知怎麼聯絡不上,他心焦如焚的在人群中來來往往的找尋琉璃,擔心著她不知會如何的驚惶失措。

然後,他看見她坐在遠處廣場的水池邊,悠悠閒閒的舔著芝拉多。

他鬆了口氣,站住腳注視著她,不知怎麼突然感到一陣溫柔的心酸。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琉璃氣定神閒的對他微笑,沒有半點意外的樣子,很自然的把手上的冰淇淋送到他嘴邊讓他舔。

他們一人一口的吃掉了那支甜筒,在她翻手袋拿紙巾的時候,他托起她的臉,湊過去伸舌舔掉她唇邊的餅屑。

然後,他深深的吻她,像一個熱愛她的戀人那樣。

當晚,在酒店柔軟舒適的大床上,他的手自自然然的伸向她,她也自自然然的投入他的懷抱…………

那晚之後,他們又開始做愛,有時溫柔緩慢,有時激情熱烈,但是每一次都是完美的。

旅程的最後兩天是往倫敦探望靳若軒的祖父母。

因為帶著女伴,尊重祖父母起見,靳若軒原本打算投宿酒店。但是在祖父母堅持下,靳若軒順從了老人家的意思,帶琉璃住到攝政街祖父母家。

他有點詫異琉璃並沒有任何不安的表現。

在英國居住多年的祖母很喜歡琉璃那種平和恬淡的氣質。

雖然有點意外琉璃只有十八歲,跟孫兒相差好多年,但是還是覺得兩人很登對。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離開英國之前一晚,祖母私下問靳若軒。

結婚?靳若軒失笑。

「沒有想過!」他回答,依然堅信她是他的小玩意,他沒有可能娶她。

「為什麼?」祖母皺皺眉,「你們結伴旅行,她家裡不說話嗎?」

「她沒有父母!」靳若軒聳聳肩~~

琉璃的母親早已去世,那個范禮和沒有資格做她的父親!

「啊!」祖母表示同情,「那更應該結婚,給她一個家!」她說,「你都二十七了!」

靳若軒不想祖母抱任何希望,老實的告訴祖母,「她是我養的女人!我沒有想過跟她結婚!」

琉璃恰巧就在這個時候經過。

聽見靳若軒這麼說,她呆了一下,然後悄悄的退走。

有受傷的感覺嗎?當然有!

但是琉璃沒有傷心。

她早已想清楚,早已接受了事實~~自己不過是他花錢買回來的情婦!

像靳若軒這樣的男人是不會娶做情婦的女人的!

也許會繼續養著情婦,但最終都是娶個門當戶對的淑女!

琉璃若無其事的回到房間把行李收拾好。

正如靳若軒固執的把她當成情婦,琉璃也堅持把靳若軒當成主人,小心翼翼的警惕著自己不可以愛上他。

她沒有時間悲傷自憐,沒有時間胡思亂想。靳若軒不在家的時候,琉璃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學習上,為著離去做準備。

「很安分的一個女孩子!」身材圓滾滾的管家羅嬸很喜歡琉璃。

羅嬸不是多嘴的人,但是也會跟說得來的同事朋友談論東家,「不愛逛街買東西打扮,也不出去,天天在家不是彈琴就是看書寫字,真難得!」

靳若軒還是有約會外面的女人,偶然也會外宿。琉璃當然知道他有其他的女人,但是她從來不問,也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樣子。

靳若軒很滿意這種關係。

他已經忘記當初要琉璃的原因,她也不再令他想起他那初戀情人。現在琉璃在他眼中是個完美至極的情婦。

她一天比一天美麗,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神情越來越平靜,眉眼間透著冷,不是冷若冰霜的冷,而是一種懶洋洋的淡然,像一隻貓,只有她的主人知道她可以多麼的熱情。

靳若軒還是會要她打扮好帶她出去,他喜歡展示他美麗的情婦,也喜歡別的男人那種豔羨的眼光~~只要琉璃不反應那些眼光。

琉璃當然不會。除了靳若軒,她對別的男人視而不見。

他是她的主人,主人既然不喜歡,她當然要順從主人的意思。

但是她的漠然並沒有阻止男人對她的興趣,相反的,更挑動了他們的幻想。

「那種女人通常在床上都很辣!不然靳若軒也不會收著她那麼久!」一個肥胖的男人在背後口沫橫飛的談論靳若軒那美麗的情婦。

其他的人都點頭附和,曖昧的笑。

「你們看她那雙長腿………一定很過癮………

一群男人在談論別人的情婦時當然不會收斂,什麼猥褻的話都說得出口,越談越是心癢難搔,個個都蠢蠢欲動。

「范小姐!」在私人會所,一個冶艷的女人趁靳若軒走開,親熱的坐到琉璃身邊,跟她攀談。

琉璃一貫的冷淡,但是那女人彷彿毫不介意,繼續跟她閒扯。

「這件Chanel穿在妳身上真好看!」這個叫瑪琳達的女人稱讚,「靳先生對妳很好吧!」

琉璃勾勾嘴角算是回答。   

「妳跟靳先生一起好像也很久了!」瑪琳達注視著她,小聲的問,「有沒有考慮換個碼頭?」

啊,原來是扯皮條的!琉璃暗暗冷笑,終於招惹到這些人了!

看琉璃並沒有不滿的表情,瑪琳達笑了,瞟了遠處一個望著她們邪笑的胖男人一眼,壓低聲音告訴琉璃,「鄭永平先生很想跟妳做個朋友呢!」

琉璃不怒反笑,淡淡的回答,「噢,是嗎?」

彷彿看見一大筆獎金在跟她招手,瑪琳達興奮的繼續遊說,「鄭先生對女人很好,一定不會虧待妳,保證比靳先生更豪爽!」

琉璃舉目捕捉靳若軒的注意,用眼光示意他過來,然後閒閒的告訴瑪琳達,「這件事,我做不了主!」

款款的站起來,她拉住走到她身邊的靳若軒的手,「價碼妳自己跟靳先生談吧!我失陪了!」

琉璃丟下驚愕的瑪琳達和莫名其妙的靳若軒,逕自走向化妝間。

等她從化妝間出來,瑪琳達已不見了蹤影,靳若軒面無表情的獨自坐著。

之前的快意消失無蹤,琉璃突然感到忐忑不安,有點後悔剛才的舉動。

她只是心裡怨恨,賭氣想讓靳若軒知道人家是怎麼看她的!

但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琉璃的一顆心心七上八下,只能裝得若無其事的坐下。

靳若軒一聲不響的看著她,眼中露出了似笑非笑神色,看得琉璃心裡發毛。

「我們走吧!」他突然說,站起來就走。

琉璃強自鎮定,跟著他出去,上了車。

靳若軒一言不發的開著車,琉璃不敢開口,看著車窗外熱鬧的街道,偷偷的猜測剛才瑪琳達跟他說什麼,他又有什麼反應?

靳若軒也在想同樣的事。

剛才瑪琳達當然不敢跟他談,訕訕的扯了幾句閒話就借詞開溜了。

但是靳若軒很清楚瑪琳達是什麼人,想想琉璃丟下的話,再看瑪琳達跟鄭永平一陣交頭接耳之後匆匆離去,玩什麼把戲他哪還有不明白的?

靳若軒有點惱怒。

琉璃這是什麼意思?

要他去跟扯皮條的談價錢?

當他靳若軒是人肉販子?當自己是妓女?

這麼不自重真叫他生氣!

肚子裡哼了一聲,靳若軒轉念又想,或者是想叫他妒忌?讓他知道別的男人想要她?

妒忌?她以為她是誰?玩這種花樣!

好啊!他惡作劇的想,就來玩玩吧!

他看了琉璃一眼,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鄭永平想要妳去陪他呢!」

琉璃一震,吃驚的扭頭看住他,偽裝的鎮定霎時瓦解。

靳若軒偷偷笑了,不動聲色,「我開了價錢,一晚五十萬,假如買下妳的契約三千萬!」

琉璃發呆,忍不住驚惶,他是說真的?

他真的要賣她?

零售?批發?

「怎麼?妳覺得我不該在妳身上賺一筆嗎?」他殘忍的笑著,「我花了一千兩百萬買下妳,之後投資了多少在妳身上,妳自己算算!穿的戴的,學英文學法文學鋼琴,把妳從一個土裏土氣小丫頭變成個有品味,儀態萬千的美人…………」

「還有,」他吃吃的笑,「我花了多少精力,把妳的床上功夫調教得那麼好!妳說,不拿點回來,我豈不是太吃虧了?」

琉璃掩住嘴,忍著那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她聰明,卻單純,再加上下意識裡不信任靳若軒,所以竟然把他的話當真了!

賣就賣吧!隨便他吧!琉璃心痛如絞,悲哀的想,有分別嗎?

她閉一閉眼睛,淚珠滾下。

她的心扭曲顫抖~~

有的,還是有分別的!

做他的情婦是一回事,這樣被當成玩物零售批發的從一個男人轉到另一個男人,又是另一回事!

陪完鄭永平,還會有別的,那些猥瑣的男人…………

求他吧!她告訴自己,妳還有什麼自尊呢?

「若軒,求你不要,若軒,」她衝口而出,聲音顫抖的哀求,「我不要離開你……

靳若軒滿意的笑了。

哈,這麼不禁嚇,配跟他玩遊戲嗎?

轉頭瞥見琉璃蒼白的臉頰掛著淚水,他又憐惜了,但是嘴裡還是不容情的說,「鄭永平聽了瑪琳達的回話,一聲不響的走了,大概是嫌貴吧!」

他笑了一聲,「看來,我高估了妳喔!」

這會兒,琉璃明白靳若軒是在戲弄她的了!

她轉頭看著車窗外,想要忍住,但是眼淚卻不聽話的一直流下來。

靳若軒的心軟了。

她把他的話當真了嗎?唉,這個小東西什麼都好,就是不會撒嬌,而且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他有一點點後悔開了這種玩笑!

 

                                                                 

 

美容院派來的兩個美容師走後,琉璃坐在梳妝台前,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

精緻的晚妝髻,濃淡恰到好處的化妝,身上是Valentino的晚禮服~~鮮豔如火的紅色低胸晚禮服,領口開得很大,她雪白的胸脯顯得特別耀眼。

琉璃的臉色平和,但心中暗暗嘆息。

靳若軒又要她陪伴去那種慈善餐舞會。

不,她不喜歡參加宴會,她不喜歡低胸裝,她更不喜歡紅色的衣服!

可是靳若軒偏偏喜歡!

琉璃再次悄悄的嘆了口氣。

羅嬸敲門進來,笑著問,「少爺叫我來看看妳準備好沒有!」

「就好了!」琉璃輕聲回答,有點懶洋洋的拿起下午靳若軒交給她的皮匣子。

「好漂亮!」羅嬸稱讚她,走過去接過琉璃手中裝著首飾的皮匣子,好心的說,「我來吧,不要弄花了指甲。」

琉璃垂眼看看剛黏上去的假指甲,塗著跟晚裝配色鮮豔的指甲油,覺得很無奈。

「啊!」羅嬸打開首飾匣子,發出了驚嘆。

「看少爺多疼妳!」羅嬸把打開的匣子給她看。

黑色絲絨墊子上是一套精光四射的鑽石項練,耳墜,戒指,還有一條手鍊。

琉璃看了看,無動於衷~~對她來說,這些只是閃亮的石頭。

更何況,靳若軒說明是靳家公物,不過是借給她用一晚而已!

「這一套首飾上過雜誌喔,」羅嬸告訴琉璃,「少爺幾年前在拍賣會用兩千五百萬投回來的。」

琉璃再鎮定,也忍不住大吃一驚。

兩千五百萬?兩千五百萬買一套首飾?

她呆呆的坐著,讓羅嬸替她一一戴上。

「噯唷,真是漂亮!」羅嬸退開一步偏著頭打量,嘖嘖讚賞。

琉璃只覺得心酸,兩千五百萬買一套首飾,她爸爸卻為了一千萬弄得焦頭爛額,差點要跳樓……………

「好了沒有?」靳若軒推門進來,口氣有點不耐煩。

「好了好了!」羅嬸連忙回答,伸手扶琉璃站起來。

看見豔光照人的琉璃,靳若軒眉毛一揚,眼裡露出了激賞的神色。

他微笑著注視琉璃,半晌,示意羅嬸出去。

「妳好美!」羅嬸離去後,他帶著琉璃站到穿衣鏡前。

她真的好美!靳若軒從後面抱住她,低頭吻她白嫩細滑的肩。

要命,下午才跟她纏綿繾綣一番,現在又蠢蠢欲動了。

他想正問她假如從新粧扮需要多少時間,抬起頭,卻在鏡子裡看見琉璃注視著那鑽石項鍊,手指輕輕觸摸。

靳若軒微笑了,「喜歡嗎?」

琉璃沒有回答,卻問,「羅嬸說這套首飾價值兩千五百萬,是真的嗎?」

「嗯!」他用手指撥撥那耳墜,「妳戴起來很漂亮!」

「你不怕我帶著跑掉?」琉璃問。

靳若軒笑了,「妳?妳不會為了區區一套首飾跑掉!」他很肯定。

琉璃微微一笑,「別忘了我為一千兩百萬出賣了自己!」

「錯!妳沒有為一千兩百萬出賣自己,」他緩緩的說,「妳是為了妳爸爸出賣自己!」

琉璃一怔,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暖流,臉色更加柔和了。

她轉過身,仰頭吻了靳若軒的唇一下。

靳若軒抱緊她,低笑。

「我已經很興奮了,」他抵住她,「妳這樣,當心我們去不成!」

琉璃輕抿櫻唇,貼緊他。

「那麼,」她悄聲低語,「就不要去!」

靳若軒的大手按住了她的臀部,暱笑,「妳在勾引我嗎?」

她瞟了他一眼,低聲問,「有用嗎?」

靳若軒輕笑,揚揚眉,「想要這套首飾?」

琉璃呆了一下,覺得胸口一涼,滿腔柔情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勉強笑笑,輕輕推開靳若軒,走去拿起披肩跟晚裝小手袋,若無其事的說,「我們走吧!要遲到了!」

靳若軒當然沒有看見她眼裡的幽怨,他笑著叫住她,「跟我再續三年約,這套首飾就是妳的了!」

琉璃故作不聞,悄悄按捺住心裡一陣陣的刺痛。

段日子,靳若軒非常痴纏。他們相處得很融洽,很甜蜜。

雖然不停的約束自己不可以愛上他,琉璃還是不由自主的動情了。

假如靳若軒老老實實的承認他捨不得她,叫她留下,琉璃未必能拒絕。

但是這樣跟她說續約,琉璃對他小小的幻想完全破滅了。

她突然明白不管靳若軒嘴裡怎麼說,心裡始終當她是個賣身的女人!

琉璃自此徹徹底底的死了條心!

 

                                    第五章

 

看著面前的早餐,琉璃努力的壓抑住胸間的煩噁。

雖然細心體貼的羅嬸替她準備的是白水烚蛋和蜜炙火腿,但是靳若軒面前那碟煎蛋香腸油膩膩的味道卻不停的飄進她鼻子裡。

「怎麼了?」靳若軒關心的問,「又沒有胃口?」

琉璃搖搖頭,勉強勾動嘴角對他笑笑,拿起橘子汁喝了一口,感覺好些之後,強迫自己拿起刀叉。

又是一陣強烈的油腥味衝進鼻端,不行了,胃部翻江倒海,琉璃丟下刀叉,掩住嘴,快速的衝進洗手間,伏在馬桶上劇烈的嘔吐了。

她沒有吃什麼東西,嘔出來的是橘子汁和酸酸的胃液,嗆得喉嚨好痛,眼淚鼻涕齊流。

跟著她跑進來的靳若軒蹲在她身邊,伸手替她輕舒背脊,眉頭微皺~~昨天說胃不舒服,今天竟然吐了,看來無論如何都得叫醫生來檢查檢查。

羅嬸跟著進來,遞過一杯溫鹽水給琉璃潄口。

「羅嬸,」靳若軒吩咐,「打個電話給方醫生!」

「不,不用,」琉璃慌忙阻止,接過羅嬸給她的熱毛巾擦拭,「我沒事了!」

「沒事不會這樣!」靳若軒扶著琉璃站起來,轉頭告訴羅嬸,「去打電話!」

看見靳若軒雙眉皺攏,羅嬸笑瞇瞇的說,「少爺不用太擔心,看樣子是有寶寶了!」

靳若軒一愣,有寶寶了?懷孕了?

他扭頭看琉璃,她的神色有點驚惶。靳若軒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僵硬了。

靳若軒思疑,懷孕了?不會吧?琉璃一直在服用避孕藥,月經都是準時來的。

「我想去躺一下!」琉璃微弱的說。

「我扶你上去!」靳若軒托著她的手肘。

反正拒絕也沒用,琉璃順從的讓他扶著她上樓回她的房間躺上床。

靳若軒替她掖好被子,坐在床沿注視著閉著眼睛彷彿入睡了的琉璃。

她的臉色有點蒼白,看來是病了!

但是想想又覺得她的癥狀真的很像孕吐。

靳若軒陷入沈思~~近來她不像從前那樣有求必應,上了床總是急著要睡覺的樣子。

做愛的時候也不像平時那麼熱情。明明是有需要的,卻彷彿壓抑著,小心翼翼的,為什麼?

但是她的月經並沒有停,怎麼可能是懷孕了?

琉璃雖然閉著眼睛,卻沒有真的睡著。

她知道靳若軒在注視著她,也知道靳若軒在懷疑。

她暗暗嘆氣,知道瞞不住了,方醫生一來,她懷孕的事就會被拆穿。

還有一個月就約滿,假如不是那樣反胃作嘔,她應該可以瞞得過去。

琉璃放在小腹上的手悄悄的感覺著肚子裡的孩子。

不知是男的還是女的?應該有兩個多月了吧?她已經假裝兩次月經來潮,一直很小心很小心,甚至不敢先去看醫生。

唉,假如不那樣孕吐就好了!

這樣懷孕好像有點不理智。但是她真的好想要有個孩子,一個屬於她的孩子。

琉璃考慮得很清楚~~這三年來,靳若軒按時給她的零用錢積聚起來已是一筆數目頗大的存款。

而早在幾個月前,琉璃去面試了三份工作。她只是想試試自己的能力可以去到哪裡,沒想到三家公司都願意雇用她。

這讓她信心大增,知道自己一定不會餓死,也有把握可以給孩子週全的照顧。

離開這裡後,她不打算再跟任何男人有任何關係,所以才會想到走之前讓自己懷孕。

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自己會忍不住吐。

靳若軒會怎麼樣?她擔憂的想。

她剛來的時候,靳若軒曾鄭重的告訴她,「別忘了按時吃!妳假如懷孕了,我會叫妳打掉的!」

琉璃一直沒有忘記靳若軒吩咐她吃避孕藥時那種冷冷的表情。

「我不要妳替我生孩子!」他說,很認真,也很冷酷。

當然琉璃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他的情婦,不配替他生孩子。

不過,這個孩子可不是替他生的!

靳若軒能怎麼樣呢?雖然他說過假如她懷孕會逼她打掉。但是現在契約就快到期,他不能再箝制她了!

想到這裡,琉璃又充滿了勇氣。

她睜開了眼睛,慢慢的坐起身。

靳若軒在看著她,沒有說話,漂亮的眼睛流露著猜疑的神色。

告訴他吧!反正快要被證實了,琉璃嘆了口氣。

「我想我是懷孕了!」她告訴他。

靳若軒震動了一下,瞇起眼睛,神色開始變冷。

「我停止服食避孕藥!」琉璃豁了出去,索性坦白告訴他,「來月經是假裝的!」

靳若軒看著琉璃,半晌,冷冷的笑了,「為什麼?妳想用孩子綁住我?妳以為我會看在孩子份上跟你結婚?」

琉璃一怔,怒意漸漸升起。

她吸了口氣,強壓著氣惱,一時無法開口。

「我告訴過妳不要讓自己懷孕!」靳若軒咬牙切齒的說,英俊的臉一片陰沈,「我清清楚楚的告訴過妳,我不要妳替我生孩子!」

「我不是替你生!」琉璃冷靜的說,「這孩子是我的!跟你沒有關係!」

靳若軒呆了一下,大聲問,「妳這是什麼意思?」

「你以為我想用孩子綁住你,要你跟我結婚?」琉璃冷笑,「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向溫順的琉璃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態度,這種語氣說話,靳若軒震驚的看著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見他張口結舌的樣子,琉璃有一絲快意,她再次冷笑,「契約一滿我就走,跟你再也沒有關係!」

走?走去哪裡?靳若軒茫然失措,他曾藉著那套首飾跟她提續約的話,當時琉璃笑笑沒有回答,他一廂情願的以為她默許了。

她是一隻關在籠裡的金絲雀,能飛到哪裡去?

他故作輕蔑的笑了,「妳打算去哪裡?」

是啊,她能去哪裡?另一個籠子?!

這個念頭鑽進他腦子裡,靳若軒突然驚慌了,衝口而出,「妳,去哪裡?趙之明?鄭永平?」

想到鄭永平那肥胖的身體壓著他的琉璃~~懷著他的孩子的琉璃,靳若軒胸臆間一陣翻騰,忍不住喘氣,額頭暴起了青筋。

琉璃咬住了嘴唇,心底湧起一股深切的悲哀,他真的很看不起她!

但是。有關係嗎?她問自己,有關係嗎?

答案是沒有!

她只是他買回來的女人,他看不起她是理所當然的!

這麼一想,琉璃心平氣和了。

看見靳若軒盛怒的表情,她甚至開始覺得可笑。

她眼裡不自覺流露的訕笑令靳若軒怒不可抑,叫出了試圖叫自己安心的話,「妳大著肚子,不會有男人要妳!」

琉璃沒有回應,表情不變,還是那樣帶著諷刺的看著他。

「我不准妳!」他暴怒大喝,「我不准妳!」

你不准?琉璃詫異之下真的笑了,「你能怎麼樣?」

靳若軒一愣,隨即冷靜下來,看著琉璃,語氣充滿了威脅,「妳別忘了契約還有一個月才到期,妳現在還是我的人!」

一個月,其實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琉璃一震,突然驚覺到自己高興得太早了,不禁有點驚惶。

她本能的按住小腹,低叫,「你不能逼我打掉,我不同意的話,沒有醫生會肯做的!」

靳若軒緊緊的盯著她,陰森森的說,「不一定要醫生才能把孩子打下來!」

琉璃真真正正的呆住了,心一寒,頓時毛骨悚然。

啊,太欠考慮了,她居然忘了他會用什麼方法懲罰她!

是,他做得到,他會這麼做,粗暴的侵犯她,使她流產…………

看著琉璃瞪視著他,黑亮亮的眼睛裡充滿了驚惶,充滿了恐懼,那張精緻的小臉慘白,嘴唇失色顫抖著。

靳若軒心疼了。

不,不,他不是認真的,他只是一時生氣,亂說嚇唬嚇唬她而已。

「琉璃!」他伸出手想安撫她。

琉璃突然尖叫一聲,避開他的手跳起來,像隻受驚的兔子,一下子衝出去。

「琉璃!」靳若軒著急的追~~她懷著身孕,這樣跑太危險!

「琉璃!」他在走廊上拉住了她,捉住她的手,想要她冷靜,想制止她亂跑。

但是琉璃失去了一向的冷靜,驚慌的掙扎著。

「放開我,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她尖叫著,突然張大嘴用力咬了靳若軒的手一口。

靳若軒吃痛,本能的縮手,琉璃趁機轉身就跑,但是慌亂間沒看清楚,猛然一下子撞在樓梯口的柱子上。

「琉璃!」靳若軒吃驚的發出了無聲的叫喊,看著琉璃的身體彈開,搖晃了一下,然後踉蹌的往側邊倒,靳若軒不假思索的撲過去伸手想抓她…………

她的裙擺飄起,在離他指尖一公分的距離拂過,他沒能撈到,眼睜睜的看著她直直的摔下,滾下了樓梯…………                   

靳若軒永遠忘不了她躺在樓梯底的樣子,像個殘破的布娃娃!

他也忘不了當她摸到一手鮮血,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那種傷心欲絕的表情。

更忘不了她看著他那種痛恨憎厭的眼神。

「我恨你!」她清清楚楚的說,然後就昏迷過去。

                                                                 

「我不該那樣嚇唬妳。」

「請妳原諒我,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對妳!」

「讓我們從頭來過,好嗎?」

「琉璃,妳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請不要不理我。」

已經是第三天了,不管靳若軒說什麼,琉璃都不答話,甚至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這對琉璃來說一點也不困難~~多得靳若軒的訓練,把男人當成透明物體的本事她早已練得爐火純青了。

「靳先生,您先回去吧!」好心的護士長勸他,「病人情緒還沒平復,您在這裡,對病人也沒有好處………

靳若軒不想回公司,沮喪的回家~~他跟琉璃的家!

三年了,習慣回來就看見琉璃溫柔的臉,現在她不在,屋子說不出的空洞。

看見少爺在下午三點回家,滿臉傷痛,羅嬸一驚,小心翼翼的問,「范小姐好些了嗎?」

靳若軒疲憊的點點頭。

羅嬸暗暗鬆了口氣。

「少爺,」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字條遞過去,「麻煩少爺跟范小姐說一聲,這家公司打了兩次電話來找范小姐,想知道范小姐對上回面試的職位還有沒有興趣。」

靳若軒呆住了,琉璃………去找工作?

他接過紙條,看見羅嬸歪歪斜斜的寫著天星貿易,還有電話號碼。

羅嬸沒有再說什麼,輕手輕腳的退下去做她的事。

靳若軒乏力的跌坐進沙發裡。

琉璃找工作?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捏著那紙條楞楞的瞪視,腦中一片紊亂。

正發著呆,電話突然響了。

靳若軒一躍而起,心驚肉跳的瞪著電話,擔心是醫院打來的…………

電話沒有再響,顯然裡面的羅嬸接聽了。

靳若軒忐忑的豎起耳朵聽著羅嬸隱約的說話聲。

過了一會兒,羅嬸拿著電話走出來,「少爺,有位李太太找范小姐,說是很要緊的事,你要聽聽嗎?」

聽見不是琉璃有事,靳若軒先鬆了口氣,繼而忍不住好奇會是誰找琉璃。

他接過電話,「請問什麼事找范小姐?」

「請問您是范小姐什麼人?」一個彷彿是中年婦人的聲音。

「我是她………她的男朋友。」靳若軒有點不耐煩,「范小姐有事走開幾天,妳留個口訊吧!」

「是這樣的,」那李太太說,「范小姐兩個月前向我租了保和路的公寓,簽了租約,也付了定金,原本說好是八月一號開始,但是現在的租客出了點問題,要多住一個月,想跟范小姐打個商量,要我問問范小姐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靳若軒愣住了,兩個月前?租了公寓?

她真的打算走!

靳若軒的胸口一痛,眼睛立刻發熱了。

「我…………」他想說我們不租了,但隨即想到自己已沒有這個權力,胸口又是一痛,連忙深深吸氣。

「我會把話帶到!」他告訴那個婦人,「妳留下號碼,我讓她打回給妳。」

掛掉電話,靳若軒頹然的把臉埋進手掌裡。

原來,她早就決定離開他!

一點跡象都沒有!他還以為琉璃會留在他身邊一輩子。

沒想到她一聲不響的找工作,找房子。跟他的契約八月中才滿,簽的租約卻一號就開始,分明是一天也不想多留!

但是為什麼?他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嗎?她對他是那麼的甜蜜溫柔………

契約一滿我就走,跟你再也沒有關係!

靳若軒一震,想起琉璃說這句話的語氣神情,那麼冷,那麼決絕!

契約!

靳若軒顫抖了,是的,契約!

難道她跟他在一起只是為了一張契約?她的溫柔,她的甜蜜,只是因為她是他的情婦?

不錯,她只是盡著一個情婦的責任,她對他何嘗有情?

突然明白到自己原來從沒有得到琉璃的真心,靳若軒的五腑六臟撕裂般的痛了。

他終於嚐到了心碎的滋味。

 

                                                                 

 

「她從未愛過我!」靳若軒頹喪的告訴父親。

靳庸一驚,詫異的看著兒子。

「一點都看不出,是不是?」靳若軒苦笑。

靳庸嘆了口氣,搖搖頭。

「兒子,」他心疼的看著靳若軒,「原來,你不懂這個遊戲的規則!」

靳若軒愕然,「遊戲?什麼遊戲?什麼規則?」

「不明白嗎?」靳庸嘆息,「你跟琉璃,只是一樁交易。你付錢,她服侍你,如此而已!」

靳若軒呆住了,半晌,大叫,「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靳庸當然不想傷害兒子,但要讓他明白,就只得直話直說,「你可以買到她的人,但是買不到愛情。所謂歡場無真心,這句話你該聽過吧?」

「歡場?」靳若軒還是怔忡著。

「不是嗎?」靳庸反問,「你對琉璃難道是認真的嗎?你愛她嗎?打算跟她結婚嗎?」

靳若軒像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呆若木雞。

「沒有是不是?」靳庸搖搖頭,溫和的說,「那你如何要求琉璃對你認真,對你付出真心?兒子,不要太貪心,身為情婦,琉璃已經做足一百分了!」

不,我不相信!靳若軒眼睛紅了,顫抖著,他捏緊拳頭。

靳庸看著著兒子,動容了,「若軒,你愛上了琉璃,你知道嗎?」

靳若軒又是一震,默默不語。

「假如你對琉璃只是佔有慾,那麼她的離開只會令你感到生氣憤怒。」靳庸冷靜的分析,「現在你看看你自己,傷心難過,整個人都憔悴了。」

果然是這樣!靳若軒呆呆的想,他真的愛上琉璃了!

「我該怎麼辦?」他向父親求助,「琉璃恨我!」

「我不會那麼樂觀!」靳庸再次打擊他,「恨是要有感情,要花力氣的!」

靳若軒徹底的被擊垮了。他知道父親說得沒錯,琉璃對他的態度的確不是恨,而是深深的厭惡!

「我該怎麼辦?」他第二次喃喃的問。

「你還沒告訴我你們為什麼吵鬧?琉璃為什麼會摔下樓梯?」

還不知道自己將要榮升祖父就已經失去了孫兒,靳庸頗為傷感,也很想知道意外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靳若軒一凜,閉緊了嘴唇不說話。

他知道是自己理虧。

靳庸嘆氣,「你不告訴我問題癥結所在,我如何幫你?」

「請您不要問了,爸爸,」靳若軒哀求,「總之是我錯!」

靳庸臉色凝重,「若軒,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連你自己都說不出口!」

靳若軒懊悔的低下頭。

「若軒,」靳庸的語氣開始嚴肅,「你一定要告訴爸爸。假如你認為自己做錯了,就得補過。你說出來讓爸爸看看怎麼補償!」

靳若軒咬了咬牙,硬著頭皮低聲說,「琉璃偷偷的懷了孕,我知道後很生氣,不是為了她有了孩子,而是為了她不聽話,我跟她說過不要她替我生孩子。我以為她想用孩子來綁著我。誰知她說孩子是她的,跟我無關,契約一滿她就走,再也不見我。我想到她要帶著我的孩子跟別的男人,一時生氣,說了些嚇唬她的話,她害怕起來跑出去,然後就摔下了樓梯。」

靳庸皺眉,「你說了什麼把她嚇成這樣?」

靳若軒看了父親一眼,低下頭有點困難的說,「我嚇她說要把孩子打掉!」

靳庸倒抽一口冷氣,閉上眼睛定了定神。

「若軒,」靳庸緩緩的說,聲音有點黯啞,「我知道一定不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琉璃這幾年被磨練得很鎮定,不再是當年那嬌嬌怯怯的小女孩了,不可能被你這樣一句話嚇成這個樣子。」

靳若軒的頭垂得更低。

他知道自己傷得琉璃太厲害了。

雖然表面上琉璃很平和,但是深心裡一定對他有著根深蒂固的恐懼,知道他能做出傷害她的事,才會被他的一句話嚇倒。

他該怎麼辦呢?

事到如今,已經不是他能夠控制的了。

靳庸嘗試幫兒子從中斡旋,但是徒勞無功,帶回來的只是琉璃的幾句話~~

「他不是壞人。請您告訴他,我沒有恨他,我只是沒有辦法再跟他說話,我,我不想看見他!」

「這幾年,他給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但是他也常常令我難過。請原諒我沒有辦法只記得他的好,而忘記他的不好。」

「假如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我只能把他全忘了,好的、壞的都忘掉,不再去想過去的三年!」

靳庸轉述了琉璃的話,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在靳若軒的心上。他一直以為琉璃很安於情婦的角色,從沒想過她會不快樂。

「讓她走吧!」父親勸他,「讓她靜一靜,也許還有轉圓的餘地。」

除了讓她走,靳若軒毫無選擇。

琉璃根本不跟他說話,甚至不看他一眼。

雖然靳若軒說過一切的東西都是她的,但是琉璃只帶走了幾件簡單的衣物,所有的豔裝華服,晶瑩燦爛的珠寶首飾,都留下了。

它們的女主人不留戀,也不希罕它們。

 

靳若軒終於看清楚了琉璃,原來外表嬌柔溫順的她竟是如此的堅決固執!

 

                                                                 

 

許憶明默默的傾聽靳若軒斷斷續續的談著往事。

當然,靳若軒沒有很清楚的告訴許憶明他跟琉璃之間恩怨愛恨的牽扯~~並不是他不想說,而是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無心是如何深深的傷害了琉璃。

「可笑的是,愚蠢的我竟然以為她只是在生我的氣,等氣消了,就會回到我身邊!」

深心裡,他一直拒絕相信琉璃不愛他,捨得離開他。

靳若軒苦笑,「就像她說的,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若軒,」許憶明只能這樣安慰他,「不要自苦,你已經盡了力!」

許憶明是個聰明理智的女子,當然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自己並不完全清楚。但她此刻看見的,是眼前這個為情所苦的癡心男人。

靳若軒憂鬱的表情那樣勾動了她與生俱來的母性,讓她不由自主的為靳若軒抱屈~~范琉璃未勉太固執,太絕情了吧?

「憶明,」靳若軒誠懇的說,「我很感激妳!」

許憶明一怔,「感激我什麼?」

靳若軒有點不好意思,「聽我嘮嘮叨叨琉璃的事!」

這些年來,他沒有傾訴的對象,對琉璃的思念憋在心裡無法宣洩,憋得都快要爆炸了。

「沒有什麼啦!」許憶明爽快的笑,忍不住有點內咎。

其實她越來越不想聽靳若軒談琉璃。

不,也不是這樣!

她很想聽,想知道他的心事,但是不知怎麼,越聽越不是滋味。

好像已經超越了對朋友伙伴的關心了呢!許憶明有點警惕。

千萬不要投進感情喔!她告訴自己,至少,在他放下琉璃之前不可以!

但是,他對琉璃那樣一往情深,什麼時候才會放得下呢?

許憶明輕輕嘆了口氣………………                                   

 

                                    第六章

 

一個星期六下午,靳若軒把許憶明帶回自己的公寓。

他極度渴望看見琉璃的身影再次出現他們共同居住了三年的地方。

當然,靳若軒很清楚許憶明不是琉璃,但是,縱然是假象,也能稍微撫慰他逐漸乾凅的心靈。

他的公寓是位於一座華廈頂樓的複式單位,私家電梯直通,門一開就是玄關,一個好大好大的露台栽種著花樹,從客廳望出去像花園似的,感覺上像洋房而不是身處高樓。

「好漂亮的地方!」許憶明欣賞的看著那個花木蘢蔥的大露台,「就只有你跟羅嬸兩個人住?」

「嗯!」他點點頭。

以前是為了方便帶女伴回家,現在是為了捨不得琉璃的影子~~

咦,等一等,靳若軒狐疑,「妳怎麼知道那是羅嬸?」

許憶明楞了楞,「你自己說的嘛!」她笑,「剛才你說『羅嬸,這位是許小姐!』不是嗎?」

是嗎?靳若軒想了一下,釋然,好像是吧!

許憶明喝了一口茶。

「好香!」她捧著茶杯,嗅聞茶葉的清香。

「妳喜歡?」這是他最愛喝的寶珠茉莉,琉璃也很喜歡,琉璃也喜歡這樣捧著茶杯聞茶的味道。

靳若軒注視著許憶明,直到自己都覺得吸取著她精魂的眼神太貪婪,才掩飾著走向酒吧,「妳喜歡果子酒,試試我調的peach schnapps

「哦,好!」許憶明道謝,彷彿有點魂不守舍。

「妳好像有點不開心!」靳若軒忍不住問。

「沒有啊!」她展露了一個微笑,「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我祖父還稱讚我!」

上個星期,許憶明的祖母,許君九夫人生日,許憶明跑了一趟新加坡。本來預計只是去一個週末,但是病了,結果延遲了三天才回來。

回來之後,彷彿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她說也許是還沒完全痊癒,但是靳若軒總覺得她像是有心裡有事。

調好飲料遞給許憶明,靳若軒坐到她對面,注視著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沒有看錯,她秀美的眉眼間透著掩飾不住的憂鬱。

許憶明轉開視線,然後突然又看著靳若軒。

「我可以告訴你嗎?」她問,聲音有些顫抖。

靳若軒一怔之後立刻會意,連忙溫柔的回答,「當然,憶明,有事別放在心裡,說出來會好過些!」

許憶明握著杯子,猶豫了半晌,才緩緩的說,「我曾經有個男朋友………

靳若軒揚揚眉。

不應該覺得意外啊!他想,像許憶明這樣的女孩子,若沒有男朋友才是件奇怪的事,不是嗎?

「我們在一起好幾年,後來分手了!」她說。

靳若軒好奇,謹慎的問,「發生什麼事?」

「當然是因為我不夠好!」許憶明苦笑。

「妳?不夠好?」他訝異。

「我們在各方面都相差一大截,他嫌我配不上他!」許憶明坦白的說。

什麼?靳若軒真正的驚奇了,這樣的家世,這樣的人品,做王妃都夠資格,怎麼還會有人嫌棄她?

「其實,他對我不能說不好,衣食住行樣樣都照顧到!」許憶明說。

照顧一個女人的衣食住行算得了什麼?再說許家的女兒何需這方面的照顧?也許,是在她被「放逐」在外的那些日子……………

靳若軒皺了皺眉,「其它呢?」

「其它?」許憶明苦澀的笑笑,「大部分的時候很好,有時我甚至相信他有點愛我。但是,跟他在一起,我總是缺少安全感。他有很多女人,我是他可有可無的點綴,他對我一直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靳若軒呆了一下,不敢相信許憶明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妳離開他是對的!這種人不值得妳留戀!」靳若軒斷然的說。

許憶明沈默了片刻,點點頭,「的確!但是,有時候我會想念他,會有回到他身邊的衝動!」

「千萬不要!」靳若軒誠意的勸誡,「妳必須珍惜自己!」

她點點頭,「我知道。我告訴自己,過去的人和事,再捨不得也得放下!」

她輕輕嘆息,「但是,我又遇見了他!」

靳若軒也嘆氣了。

他就知道許憶明在新加坡時一定發生了些事情!

許憶明放下杯子,雙手互握,扭絞著,半晌才小聲說,「我想回到他身邊!」

回到他身邊?靳若軒愕然。

許憶明點點頭,臉紅了,眼裡淚光閃動。

「千萬不要!」靳若軒衝口而出。

「連你都這麼說!」臉上的紅暈漸退,許憶明的憂鬱表露無遺。

靳若軒忍不住給她忠告,「妳好不容易才脫身,為什麼又再一頭栽進去?」

許憶明靠進了沙發裡,仰頭注視著吊燈的串串水晶,喃喃的說,「我想念他!」

靳若軒輕輕嘆了口氣,折磨人的相思,他能說什麼呢?

「我知道他也想念我!」許憶明幽幽的低語。

「我相信!」靳若軒說。

「我甚至相信他愛妳!但是,憶明,」他懇切的告訴她,「光是愛不夠的,妳知道妳跟他在一起並不快樂!」

許憶明沈默了一下,「他變了好多,他說他想念我!」

靳若軒嘆了口氣,小心的說,「我不是想潑妳冷水,憶明,但是,女人最易犯的錯誤就是以為男人會為她改變!」

許憶明笑了,那笑容有點勉強,「你的意思是我在自我陶醉?」

「我絕不是那個意思!」靳若軒舉起雙手澄清,「我只是說,一個成年人的性格很難改變,那樣唯我獨尊的一個人,妳何必委屈自己!」

許憶明默默不語。

「追求妳的人那麼多,」靳若軒說,「試試跟別人約會,或者會遇上更適合妳的人呢!」

許憶明怔怔的看了靳若軒幾秒,終於點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

靳若軒鬆了口氣,但是───

等等,她的意思是,她會開始接受約會?跟別的男人?

笨蛋,當然是男人!

靳若軒突然感到渾身不舒服,忍不住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

 

                                                                 

 

為什麼要不舒服?

不是說絕不會跟她有男女關係的牽扯嗎?

那為什麼看見她跟別的男人出雙入對會感到那麼不是滋味呢?

「李正容很有風度!」

「吳凱文說話挺幽默的!」

「周世佳跳舞跳得真好!」

該死的,她為什麼要把每次約會的心得結論報告給他聽?更該死的是,好像每個男人在她眼中都很不錯似的。

靳若軒有那種七竅生煙的感覺,卻不得不假裝很有興趣的聽著。畢竟,是他鼓勵她接受約會的,不是嗎?

靳若軒知道許憶明昨晚跟宏偉科技的少東唐育德出去,不知又有什麼評語?

開完了會,他照例到她的辦公室小坐一會,聽她發表意見。

出乎意料之外,談畢公事,又閒扯了半天,她一句都不提昨晚的約會。

靳若軒忍不住問,「昨晚,玩得開心嗎?」

她含糊其詞,「還好!」

什麼?就這樣?

「若軒,這份評估……………」她居然差開話題,談起公事來了。

「妳對唐育德沒有意見?」靳若軒好奇。

「意見?沒有…………嗯,他約我今晚去看星星!」

看星星?今晚?連續兩天約會?這算什麼?

「他說他家有一座電子天文望遠鏡,晀望範圍可達四億光年,看得見一萬多個星座!」

嘩,這麼高尚的嗜好!靳若軒有點意外的張大了眼睛。

「是啊!」許憶明彷彿知道靳若軒在想什麼似的。

「去他家?」靳若軒喃喃的問,「那麼快就拜見伯父伯母?」

「他獨居!」許憶明對答如流。

靳若軒一聽立刻跳了起來,衝口而出,「不准去!」

「你說什麼?」許憶明一愣。

驚覺到自己失態了,靳若軒趕緊賠笑,把聲音放緩和,「我是說,不太好吧!妳一個女孩子,跑到單身男人家……………

「咦,你帶我去你家時怎麼沒有這種顧慮?」她偏著腦袋看他。

「那怎麼一樣?」靳若軒理直氣壯,「我是妳祖父御准的,他拜託我們照看妳!」

「這樣啊……………」她眨著長長的睫毛。

「妳推掉他,好不好?」他小聲問,不敢用命令的語氣。

「不行啊!」她居然說。

靳若軒覺得自己脖子都粗了,額頭的青筋也爆出來了,張嘴想叫,又強忍住,低聲下氣的問,「為什麼?」

許憶明一臉無辜,「我又沒答應他,怎麼推?」

靳若軒愣住,知道被她作弄了,不禁氣結,「妳……………

看見她露出頑皮的笑容,靳若軒啼笑皆非,「妳沒有興趣觀星嗎?」

許憶明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我是個俗人,眼前有多少根睫毛都還沒數得清,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去數星星?」

靳若軒笑了,「這麼說,唐育德是白費心思賣弄了。」

「人家也不一定是賣弄。」許憶明微微一笑。

一個人的時間用在什麼地方很容易就看得出來。唐育德對天上的星座瞭如指掌,對地球上的事卻不甚了了。

她溫和的說,「也許他真的很喜歡天文學。我只能說我們沒有共同話題!」

靳若軒莫名其妙的放下了心。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許憶明看著他。

「我才沒有緊張!」靳若軒爭辯,但是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許憶明注視著他,神色漸漸認真。

「若軒,」她小聲問,「為什麼你不約我?」

「我?」靳若軒的心怦然一跳,結結巴巴,「我們…………天天見面…………

許憶明看著他,「你叫我放下他,為什麼你不放下琉璃?」

靳若軒跳了起來,「不,不行!」

「為什麼不行?」許憶明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琉璃已經走了,不會回來了!」

「不許妳這麼說!」靳若軒喊,「她會回來,她會回來…………

「何必自欺欺人,若軒,」許憶明嘆氣,「你很清楚,她不會回來的!」

靳若軒握緊拳頭,咬著牙,惡狠狠的瞪視著許憶明。

許憶明毫不退縮的跟他對恃。

好一會,靳若軒氣餒了,他輕輕吐了口氣,聲音黯啞,卻堅定,「就算她不回來,我也會一直等她!」

他再看了許憶明一眼,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許憶明的眼睛紅了。

他,始終放不下她!

 

                                                                 

 

心不在焉的應酬著身邊的人,靳若軒看著舞池裡翩翩起舞的許憶明。

這情景似曾相識。

那年,他也是這樣看著琉璃跳華爾滋,只不過今晚看的是許憶明,而她的舞伴換成了趙之明的弟弟趙子成。

還有,那年他滿肚子的不高興,現在卻無可奈何。

他有什麼資格生氣?

許憶明不是琉璃,她愛跟誰赴宴,愛跟誰跳舞,靳若軒沒權力干涉。

這個趙子成,跟他哥哥一樣,也是舞林高手。

靳若軒不得不承認這對俊男美女的外型很相配,舞姿非常賞心悅目。

他有點精神恍惚的看著笑靨如花的許憶明被趙子成熟練的帶著左一圈右一圈的旋轉。

看來琉璃真的很喜歡跳舞,他失神的想,也許自己也該花點心思去學跳舞───

慢著,我是怎麼了?靳若軒突然一驚,這,是許憶明,不是琉璃!

是因為她今晚的裝扮吧!他想。

今晚許憶明一反平日那種中性打扮,穿著一襲銀藍色的露背晚裝長裙,少了英氣,多了柔媚。她俏麗的短髮貼著線條優美的頸脖,坦露的背脊,肌膚綿密滑膩,整個人看上去是那麼的精緻明豔,實在是像透了琉璃!

呵,琉璃……………許憶明…………靳若軒輕輕嘆息。

這一陣子,他刻意的跟許憶明保持距離,許憶明彷彿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們碰面只客氣的談公事,一句閒話也沒有。

靳若軒的心有一兩天的平靜,然後惆悵若失的感覺悄悄的駐進了心底。

尤其是今晚,看著許憶明身邊圍繞著各式各樣的男人,看著她微笑著跟他們說話,靳若軒簡直氣悶得想大聲呼叫。他有那種衝動,想把她拉出去,帶她遠遠離開這些人,到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

這是妒忌嗎?他有點心驚肉跳的想,好像不止是把她當成琉璃的替身,好像───

好像真的…………對她有那種感覺。

他想抱住她,吻她,想…………

不,不能想下去了,他警告自己,你不可以背叛琉璃!

琉璃!

當日琉璃看著他周旋在眾美女間,也是這麼難過嗎?靳若軒悵然的墮入沈思。

可是她從來也沒有表現出吃醋或不高興的樣子。

是因為一點也不愛他?靳若軒有點不是滋味的想,但是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那樣的柔情蜜意,不可能完全是假的。

想到琉璃的溫順柔媚,想到與她床笫間的纏綿繾綣,靳若軒有點按捺不住心猿意馬。

還是走吧!他想,這裡太多有意撩撥他的女人,一下子控制不住,很可能會出軌。

他畢竟是個健康的男人,有那方面的慾望需要是正常的。

十年人事幾番新,當年他那一票美女兵團,嫁的嫁,走的走,但是新人不停上場,這種場合,怎麼少得了有意釣金龜婿,找長期飯票的女人?

今日的靳若軒是出名的不吃葷,正經八百的難以勾搭,卻正因為這樣,吸引了更多的女性。一個英俊多金,能幹出色卻不風流花心的男人萬中無一,視他為目標的女人因此比以前還要多。

靳若軒擺脫了身邊那一眾男人女人,正打算去跟主人家道別───

「若軒!」有人叫他。

靳若軒回頭一看,啊,是趙之明!

「之明!」靳若軒敷衍的點點頭,沒有打算應酬他。

「若軒,請等等!」趙之明叫住他,「借一步說話!」

靳若軒皺了皺眉。

他跟趙之明曾是熟朋友,後來因為琉璃疏遠了,不過說起來也不算交惡。

儘管對當年趙之明掀起的風波仍有些許芥蒂,但靳若軒其實是蠻喜歡趙之明這個人的。

那時只是不滿琉璃對趙之明有好感而已。

但是,經過了那麼多,靳若軒漸漸看清趙之明是少數沒有用一副猥褻的嘴臉看待琉璃的男人。

他對趙之明其實暗暗的有點感激。

走到僻靜的地方,趙之明低聲問,「那位許憶明小姐…………

果然是問這個!靳若軒嘆了口氣,「不,她不是琉璃!」

「你確定?」趙之明滿臉懷疑。

靳若軒沈默的看著趙之明,突然在一剎那間決定放下過去的恩恩怨怨。

「之明,」他輕輕的說,「憶明是新加坡天虹集團許君九的長孫女,跟琉璃一點也扯不上關係!」

「其實我也知道…………」趙之明感慨的搖搖頭,「若軒,這幾年來,你一直在等琉璃吧?」

靳若軒沒有回答。

趙之明輕嘆,「我們從小認識,我很清楚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為她改變了這麼多,一定很愛她,琉璃不可能丟得下你!」

靳若軒只有跟父親和許憶明談論過琉璃,他們都勸他忘了琉璃,趙之明還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靳若軒立刻感激得眼睛都紅了,「我也一直覺得她會回來,但是,之明,六年了,她音訊全無,你說,她會跑到哪去?」

趙之明同情的看著靳若軒,「很抱歉無法解答你的問題。」

靳若軒苦笑了一下,低喟,「不,之明,你剛剛說的話已經給了我很大的安慰!」

伸手拍拍靳若軒的肩膀,趙之明也無奈的笑笑。

兩人沈默了一下,趙之明開口,「這位許小姐跟琉璃實在太像,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還以為琉璃回來了。後來人家介紹她是許君九的孫女,是你宏碁置業的合夥人,我真糊塗了!」

不但像,而且越來越像,靳若軒默默的想。

「其實,」趙之明沈吟,「你為什麼不───

「不!」靳若軒知道他想說什麼,截斷他的話,「我不可以!」

不可以把她當琉璃的替身,更不可以背叛琉璃!

趙之明嘆了口氣,「我弟弟要是知道我鼓勵你追求她,大概會把我大卸八塊!」

「子成在追求她?」話說出口,靳若軒馬上覺得問得多餘。他敢打賭這裡十個適婚男子,有九個都想追許憶明,剩下那個不打主意的一定是同性戀!

「之明!」趙之明的妻子在這時走過來,親暱的把手插進丈夫的臂彎裡,一邊微笑著跟靳若軒打招呼。

看著趙之明身懷六甲的妻子,靳若軒有點感觸,「這是第幾個?」

趙之明看著妻子笑,驕傲的回答,「第四個!」

靳若軒驚嘆,「嫂子真勇敢!」

趙之明跟他妻子都笑了。

「累了嗎?」趙之明體貼的問他的妻子。

「還好!」被問的人甜甜的笑。

看著眼前相親相愛的兩個人,靳若軒禁不住羨慕。

他的心一動,突然想到失去的那個孩子。

假如生下來,現在應該上小學了!

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但不管是男孩女孩,肯定會是個可愛的孩子!

靳若軒的心突然被揪住了,揪得生疼。

假如當時他不是用那種態度去面對琉璃的懷孕,事情一定會有不同的結果。

也許他們會結婚,現在已經有兩三個孩子也不一定!

琉璃還在恨他嗎?每次看到別人的小孩都會想到他曾經那樣無情的傷害她和孩子吧?

靳若軒的心情突然晦暗到了極點。

「我先走了!」他含含糊糊的跟他們道別。

他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因為他突然瞭解到琉璃永遠不可能原諒他!

她不可能原諒他,因為,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第七章

 

「若軒,怎麼了?」許憶明忍不住溫柔的問。

他近來是那麼的憂鬱,看得出已經是在努力的掩飾,但是眼神是那麼的哀傷,幾乎帶著絕望的味道。

一個英俊的男人,這樣的神態,實在很讓女人看了心軟。

「什麼怎麼了?」他茫然的問。

「你有心事?」

「沒有啊!」他否認。

既然他不承認,許憶明也只好放棄,改變話題,「六點多了,不如一起吃晚飯吧?」

「好啊!」靳若軒無所謂的回答。

就是這無所謂的態度讓她擔心。

前一陣子,他明顯的在逃避她,許憶明很明白為什麼。

直覺告訴她靳若軒開始對她有感覺,但是又放不下琉璃。

這幾天,他變得陰鬱沮喪,除了公事,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包括她在內。

許憶明突然發覺自己很在意靳若軒在不在乎她。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許憶明小聲的問。

「生妳的氣?」靳若軒的樣子不像假裝,「為什麼生妳的氣?」

因為我叫你忘了琉璃?或許,因為我跟別人約會?她心裡這麼說,卻說不出口。

而且,看靳若軒的樣子似乎又好像沒有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這讓許憶明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天提起唐育德他還好像有點醋意,現在卻是一副關我什麼事的態度!

許憶明感染到靳若軒低落的情緒,沈默了。

兩個無精打采的人懶洋洋的挑了一家餐廳,懶洋洋的點了食物。

靳若軒開了一瓶契安蒂白酒。

許憶明只是淺嚐,其他的都一杯接一杯的進了靳若軒的肚子裡。

許憶明知道他酒量好,沒有阻止他。

離開餐廳的時候,許憶明說,「我送你吧!」

他雖然沒醉,但也不適宜開車。

靳若軒沒有反對,順從的把鑰匙交給了她。

車廂裡很寂靜,許憶明默默的開車,靳若軒一言不發的坐著。

停在紅燈前,許憶明轉頭看他。

他的頭靠在椅背上,平時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黯淡憂傷…………

她的心軟酥酥的悸動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那張憂鬱的俊臉。

靳若軒一震,握住了她的手。

這一下接觸,彷彿有電流通過,彼此視線交纏,難分難解。

靳若軒的心震盪著,同時奇異的感應到許憶明的震盪。

胸腔湧起一股暖流,他突然覺得乾枯死掉的心一點一點的活過來了───

「叭,叭…………」後面車子急躁的喇叭聲驚醒了他們,許憶明急忙抽回手,開動車子,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著。

這一刻,她很清楚自己實在是非常非常的在意他!

不要胡思亂想,妳在開車!她警告自己,努力收攝精神,把注意力放在路面情況上。

靳若軒的定力不及她,怎麼樣也安撫不了那顆騷亂的心。好不容易等許憶明把車子停進他公寓大廈的停車場才鬆了口氣。

但是,緊接著,靳若軒又猶豫了。

剛才,他只想快點到家,快點讓她離開,那樣他才可以回復平靜。可是,到了該說掰掰的時候,他又不捨了…………

許憶明閉了一下眼睛,覺得筋疲力竭,像打了場仗似的。

不敢看靳若軒,她推開車門下車,走向出口。

靳若軒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你上樓吧,我自己搭計程車!」她站住腳,轉身把車子鑰匙交還給他。

靳若軒沒有接,看了她幾秒,「憶明,上來喝杯茶,陪我聊聊天,好嗎?」

許憶明怔了一下,在他眼裡看見了期待,霎時間覺得心亂如麻。

「一杯茶!」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央求。

她沒有辦法拒絕,點點頭。

靳若軒的反應明顯的欣喜。

這還是他幾天以來第一次露出真正歡悅的表情,許憶明忍不住感到高興。

她隨著靳若軒踏進私家電梯,到了他寂靜無聲的公寓。

「羅嬸放假回家探親!」他說,「妳隨便坐,我去泡茶!」

許憶明一驚,心跳了。

這麼說,這裡只有他跟她兩個人?

她有點不安。並不是擔心靳若軒會怎麼樣,也不是擔心自己會怎麼樣,但是,這樣,好像有點不妥。

「若軒,」她叫住他,期期艾艾,「我,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

靳若軒呆了呆,感到一陣強烈的失望。

他臉上的表情讓她不忍。

「羅嬸不在,我不想麻煩你!」她有點心慌的解釋。

是這樣嗎?靳若軒微笑。

「不會麻煩!」明知她的理由很牽強,但是他選擇不去深究,「妳坐坐,我去泡茶!」

他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快步走向廚房。

許憶明傻傻的站了一會,嘆口氣。

其實,他們又不是沒有獨處過。很多時候,在公司裡,大家都下班了,不也是兩個人關在辦公室裡商議事情嗎?

為什麼換了一個環境,好像感覺都不同了?

是妳自己心裡有鬼吧?她甩甩頭,不要胡思亂想了!

「要不要幫忙?」許憶明跟進了廚房,故作輕鬆的問。

「啊,不用!」看見她進來,靳若軒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起來,五官放鬆,臉色和緩了。

他明顯的轉變,讓許憶明真的感覺輕鬆些。她幫著拿出茶杯,等他泡茶。

「對不起,」靳若軒道歉,「這幾天我陰陽怪氣的!」

「沒什麼!每個人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她安慰,「你控制得很好啊,並沒有影響工作!」

靳若軒笑了笑,「謝謝妳的包涵!」

許憶明玩弄著茶杯。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小心的問。

沈默了一下,靳若軒輕輕的說,「我感到沮喪!」

許憶明沒有接口,讓他繼續說。

「那晚~~王夫人慈善籌款舞會那晚,碰見老朋友,他的太太懷著身孕,是第四胎!」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突然想到失去的那個孩子───

許憶明垂眼看著手上的杯子,手指輕撫杯上的花紋。

靳若軒吸了口氣,眼睛濕潤了,「我一直在想,假如連我自己都那麼痛恨自己,琉璃一定更恨我!」

輕嘆了一聲,許憶明低低的問,「假如可以從來,你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靳若軒問過自己千百遍,不需要再想。

「我會抱住她,告訴她我是多麼的驚喜,我會向她求婚───

「是嗎?」許憶明轉開頭,語氣有點僵硬。

靳若軒突然氣餒,「其實,我自己也不相信,除非我能預知未來,以我當日的愚蠢,大概會重複的犯同樣的錯誤!」

他苦笑了一下,「不管怎麼樣,從頭來過是不可能的事。我只能希望她再給我一個機會,但是,這幾天,突然明白她不可能會原諒我,她……我想我是永遠失去了她───

他哽咽了,話聲中斷,沈默片刻,喃喃的說,「我現在知道,很多事,除非自己經歷過,不然沒有資格去批評別人。以前,聽見人家為情自殺,會嗤之以鼻~~這麼白痴,活該去死。現在,我才體會到,那種痛,那種絕望的感覺,好像只有死可以解決───

「若軒!」許憶明震驚,低叫,「你,你胡說什麼?」

靳若軒有點羞慚這樣坦白了內心的想法,連忙分說,「我只是這樣感覺,不是說想自殺什麼的。我已經對不起琉璃了,不能再對不起我爸爸!」

許憶明鬆了口氣,抱怨,「你幹嘛這樣嚇我…………

她的聲音哽住,緊閉嘴唇嗔怒的瞪著靳若軒,突然淚承於睫。

「啊,對不起!」看見她的眼淚,靳若軒頓時慌亂起來,「這些話,我只能跟妳說,我以為妳會明白…………

許憶明含淚瞅著他,不知怎麼失去了控制,突然撲進靳若軒懷裡,緊緊抱住他,失聲痛哭起來。

「憶明,憶明,對不起,」靳若軒手忙腳亂,對她的反應大感意外,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讓她受到這麼大的驚嚇,「我再也不說了…………

「你討厭,討厭…………」許憶明一反平日端莊的形象,跺著腳哭嚷,「不准你死,不准你這樣想…………

「我不會,不會,憶明,不要哭了,」她哭得他心慌意亂,忍不住抱緊了她,哄小孩似的搖晃著,呵她,「乖喔,別哭,我只是說說而已嘛!」

「不准,不准,」她跺腳,抽抽噎噎的叫,「若軒,若軒呵…………

她把臉埋進他懷裡,那樣肝腸寸斷的哭著。

靳若軒心疼了,抱緊她,搓著她的短髮,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他想,再怎麼衿持冷靜,再怎麼精明能幹,遇到不如意的事,總有權力放聲大哭,男人卻只能忍氣吞聲。

他輕輕嘆息,把她的腦袋壓在胸前,低低哄她,「不哭,不哭了喔…………

許憶明終於慢慢停止了哭泣,伏在他懷裡打噎。

靳若軒輕擁著她,耐心的等她安定下來。

但是,他自己卻漸漸不安了。

她的身體是那麼的柔軟,那麼的溫暖,觸動了他壓抑長久的慾望…………

彷彿感應到了什麼,許憶明仰頭注視靳若軒,眼波朦朧,呼吸有點急促。

「憶明?」靳若軒心怦怦的跳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妳────

「不,不要說話!」她低聲哀求。

他一開口,也許她會退縮。

她不想退縮。她想安慰他,自己也需要被安慰。

她的臉慢慢的靠近呆若木雞的靳若軒,伸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湊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靳若軒腦子裡「轟」一聲,不由自主的抱緊她,張嘴熱烈的回吻。

事情發生得太快,快得令人無法思考。

他跟她都已禁慾太久,一經觸動,馬上如烈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糾纏廝磨,互相解開身上的束縛,直至裸裎的倒在沙發上。

壓著她柔滑溫熱的身體,靳若軒突然有一絲清醒,猶豫了,「憶明妳───

許憶明抱緊他,用唇堵住他的嘴,修長的雙腿圈住了他。

那一絲理智迅速消失,靳若軒沈腰,迫切的把自己埋進那溫柔的泉源裡。

這一刻,他只想佔有她,取悅她,在她身上宣洩所有的熱情,同時也汲取她所有的熱情。

許憶明攀附著這個狂野的在她身上馳騁的男人,他的飢渴令她亢奮。

「若軒…………」達到高潮的時候,她抱緊他的身體,把臉埋進他肩窩處,幾乎是痛楚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剛才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身體某一部位,靳若軒沒有辦法仔細思考。

在熱情稍退後,他開始有點懷疑。

身下的許憶明是那麼像琉璃,連她的身體,她的動作,她的呻吟,她的嬌,她的媚,都是屬於琉璃的。

久違的熟悉,恍如隔世……………

靳若軒是有經驗的,很清楚也許女性在床上激情熱烈的反應都差不多,但絕不可能有兩個女人是一模一樣的!

OK,也許不是完全一樣,琉璃比較含蓄,相比之下,憶明就顯得大膽些。

糟糕,一想到剛才的激情,靳若軒又衝動了,他的手臂忍不住緊了緊,胯間的慾望象徵昂然抬頭。

兩個一絲不掛的人相擁著窩在沙發裡,許憶明馬上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發出一聲輕嗯,有點害羞,卻沒有退縮。

「對不起!」靳若軒略覺尷尬,但不想放開她。

「若軒,」她往他懷裡鑽,小聲說,「我們今晚不要想以後的事,好不好?你想要就要好了,我,我,」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也想要你……………

靳若軒氣血暴漲,全身都繃得疼了。

「憶明,」他跟自己的理智掙扎著,「可是──

「就這一晚,」許憶明喃喃的說,嘴唇磨挲著他堅實的胸膛,「我不會纏著你的!」

他已經破了戒,再提為琉璃守身的話會很諷刺,但是靳若軒這時有了新的顧慮,「我不想傷害妳!」

「不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許憶明輕語,彷彿很肯定。

其實不,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感覺到靳若軒的猶豫,她的聲音微微顫抖,「難道你真的要我求你?」

靳若軒崩潰了,再也無法抗拒。

罷了,就是這一晚!他告訴自己,就是這一晚!

但是,這一次,他想好好的要她!

他抱起了她,走到樓上房間。

倒在床上,纏纏綿綿的吻她,他溫柔的愛撫探索那美麗的胴體,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叫他迷惑,叫他沈醉,叫他神魂飄盪……………

 

                                                                 

 

「今晚睡在這裡好嗎?」從後面抱著她,靳若軒輕輕的吻她的肩,捨不得讓她走。

「可是,明天要上班………」許憶明含糊的說。

其實她也不想動,昏昏欲睡,腰腿酸疼得抬都抬不起來。

「明早先送妳回家換衣服。」他撫著她那光滑細膩的手臂,忍不住貪心,壓低聲音,「要不然,乾脆明天偷懶──

突然想起他們說好只有這一夜,靳若軒的聲音中斷,情緒登時低落了。

許憶明也覺得惆悵,可是,話是她說的,收不回來。

「已經一點鐘了!」就著朦朧的燈光看看腕錶,她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走呢?除了累,她更留戀他強壯溫暖的懷抱~~很久沒有這樣依靠著男人了。

「不要走,好不好?」靳若軒再次要求。

精神肉體都乏力,許憶明很容易就被說服了。

「好吧!」她說,放棄了抗拒。

靳若軒雀躍,就算是短暫的擁有也是好的!

他的手摸到她那鑲滿Swarovski水晶的粗帶腕錶,「把手錶脫掉吧!」

剛才親熱的時候刮了他幾次,只是當時正忙著,沒有理會。

許憶明順從的解下了手錶放在床旁的小几上。

「這是什麼?」靳若軒訝異的抓住她的手,看她的手腕。

「蔓藤玫瑰,好看嗎?」她微笑,看著腕上一圈小朵小朵玫瑰花的圖案。

「刺青?」握著她纖細的手腕,拇指輕撫那淡褐色的紋身。

「不是啦!」她笑,「是水臘樹的花製成的墨水畫的,會褪掉的!」

「妳自己畫的?」

「不是,是spa一個女孩子。」她說,「我看見她手背上的圖案,好奇的問她痛不痛,她告訴我是畫的。我一時好玩,就讓她替我畫了一個!」

「為什麼畫在這裡?」

「要不然畫在哪裡?」她反問,「難道像她那樣畫在手背上?畫在這裡可以用手錶或手鐲遮住啊!」

他漫不經心的說,「又要畫,又怕人看見!」

「很漂亮嘛!不過好像有點野,是不是?」

「嗯,妳是斯文的淑女,」他說,取笑她,「只可以偷偷的野!」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假正經?」

「不是,」他笑,「是悶騷!」

「討厭啦!」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你還是那樣愛亂說話!」

靳若軒一愣,「什麼意思?」

許憶明怔了一下,連忙說,「沒有什麼意思!」

「不,」他聽得很清楚,「妳說我還是那樣愛亂說話!什麼叫還是那樣?」

「呃,沒有啦,」她有點尷尬的解釋,「你知道跟你合作之前,我們調查過你,那個資料有點過時,說你講話有時有點,有點,嗯,那個,太坦白,呃,率直,對,率直,」她輕輕咳了一聲,「可是見到你又覺得你蠻好的嘛,猜想你以前大概,大概……………

「口無遮攔!」看她說得期期艾艾,靳若軒幫她接下去。

「這是你說的哦,我可沒說!」

「我以前真的那麼差?」靳若軒懷疑。

「我本來也不相信,」許憶明哼了一聲,「可是你剛才那樣說我,可見得本性難移!」

「啊,對不起,」他由衷的感到歉意,「我是開玩笑的!」

「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她又哼了一聲,「不過,你愛說就說好了!我有膽子勾引你就不怕你說!」

她的直率叫靳若軒吃了一驚,「妳還真是個小辣椒,以後我再也不敢得罪妳了!」

許憶明反而沈默了,半晌才說,「還說什麼以後呢?過了今晚,我們回覆合夥人的關係,公事公辦,大家客客氣氣的,再也不會有機會說這種話了…………

靳若軒的心突然一涼,頓時滿腔的不舒服。

「憶明,」他忍不住開口,握緊了她的手,「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

許憶明輕輕嘆氣,「做不到也要做!我們是合夥人,不應該有這種男女關係!」

「妳後悔了?」

「不,」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纏,「我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做錯了,想辦法補救,下次小心不要再犯!」

「那麼,妳下次還會嗎?」

許憶明要想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問我下次還會勾引你嗎?」

靳若軒再一次對她的坦白率直感到驚訝,有點緊張的笑了。

「不知道,若軒,」她低低嘆息,「我想剛才我是著魔了。你那麼憂傷,我想疼你,也想被你疼…………

靳若軒震動了一下,心底湧起了複雜莫名的情緒。

「不要想這麼多!」她的手緊了緊,「你跟我,是沒有可能的!」

「為什麼?」靳若軒脫口問,但是馬上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問。

許憶明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才說,「我對你的感覺很矛盾………喜歡你,也許是被你對琉璃的癡情感動,假如你丟開琉璃,我可能會感到失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靳若軒默然,他當然明白許憶明的意思。

許憶明吸了口氣,振作一下,「若軒,我想問你一句話,你可不可以說實話,不要騙我?」

「好,妳問吧!」靳若軒答應。

他答應得很爽快,許憶明卻反而猶豫了。

她很想知道剛才他可曾把她當成琉璃。但是突然又明白無論答案是什麼,都會令她感到不舒服。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她喃喃說,把臉藏進靳若軒溫暖的胸膛裡。

 

                                    第八章

 

靳若軒不得不佩服許憶明!

她的確比他決絕果斷,回到工作岡位,又是一副精明幹練新生代女企業家的樣子,看著靳若軒的眼睛也沒有洩漏半點情緒,真的可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靳若軒不相信她真的不把那一夜的纏綿繾綣放在心上,但是,他又能怎麼樣呢?

「喔,我也好想你啊…………

走進她辦公室,看見她正在甜甜蜜蜜的講電話,靳若軒的心一跳。

是誰?她在跟誰說話?說這種話?這種語氣?

難道………是她的舊情人?

靳若軒只覺得一股酸氣直衝腦門。

許憶明一邊含著愉快之極的笑容聽電話,一邊用眼睛跟他打招呼,示意他坐。

靳若軒老實不客氣的在她對面坐下,很不君子的豎起耳朵聽她說話。

她笑瞇瞇的聽著電話,然後說,「嗯,我一定會回家過年…………你要陪我喔………嗯,一言為定…………好,掰掰,親親…………」她對著電話大送香吻。

「是誰?」看見許憶明依依不捨的掛上電話,靳若軒忍不住問,自己都覺得語氣有點過份。

「哦!」許憶明沒有介意,微笑,眷戀的摸摸電話,那種心花朵朵開的表情讓靳若軒覺得很不是滋味。

「是我的小堂妹安安!」她說,「我叔叔最小的女兒!」

呵呵!靳若軒高興起來,原來是小堂妹!

「幾歲?」他順口問。

「五歲!」許憶明笑著回答。

「妳們感情很好啊!」

「嗯!」許憶明還是笑著,但是眼裡彷彿掠過一絲陰鬱。

靳若軒一怔,再仔細看,又全無痕跡,她笑意依然。

是自己看錯了吧!他想。

「妳回新加坡過年嗎?」

「是啊,回去一個禮拜,沒問題吧?」

「沒有!」只是捨不得而已,他在心裡偷偷的說。

「過完春假就要準備展銷會的事了!」

靳若軒點點頭。

「你找我有事嗎?」她問。

沒事不能找妳嗎?靳若軒嘀咕。

他按下心裡的不樂,「想問妳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許憶明倒是很爽快,「好是好,不過…………

不過什麼?靳若軒張大眼睛看她。

「本來我是打算逛街買東西的!」

「我陪妳!」他不假思索的說。

許憶明有點意外,「真的?」

「當然是真的!」靳若軒笑,看看錶,「也快下班了!不如我們現在走,先逛街,然後吃飯!」

她想了一下。

「也好!」她說,開始動手收拾桌上的文件。

「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要買嗎?」

「嗯,」她皺皺鼻子,「要買一件紅色的衣服。我們家大年初一得穿紅色的新衣!」

她的表情怪怪的,靳若軒好奇,「有什麼不對嗎?」

許憶明笑笑,「沒有,不過,我不喜歡紅色的衣服!」

「為什麼?妳皮膚白,穿紅色很漂亮啊!」

「我就是不喜歡!」

靳若軒聳聳肩,腦裡突然泛起一個穿紅色低胸露肩晚禮服的倩影,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琉璃喜歡穿紅色衣服!」

許憶明怔了怔,皺眉,「是嗎?」

話一出口,靳若軒立刻後悔了。

實在不該提琉璃,靳若軒一時訕訕的不知該說什麼。

許憶明也靜了一會,突然說,「我討厭紅色!」

她的語氣好像很嫌惡,靳若軒揚起眉等她說下去。

「有次在一個party,」許憶明淡淡的說,「他把我丟在一邊,跟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黏在一起…………」她吸了口氣,「後來我一個人太無聊,就想回房間休息一下,沒想到撞見他們正在做愛!」

「啊…………」靳若軒無限同情的看著她。

許憶明苦笑了一下,搖搖頭,「從那時後開始,我就很討厭紅色的衣服!」

「那難怪妳了!」靳若軒滿心憐惜,但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許憶明定定的看了他一會,突然笑了起來,然後有點感慨的搖搖頭。

「算了!」她說。

靳若軒莫名其妙的皺皺眉,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啦!」她拿起手袋,神情回復自然,「我們走吧!」

靳若軒只好跟著她出去。

他當然也有跟女人逛街買東西的經驗,但是通常只是一兩家店,女人挑了東西,他理所當然的付帳。

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女人逛街的本事。

許憶明是真的買東西,不厭其煩,仔細挑選。

「我家人多。」她說,拿著一張清單,買了的打個勾勾,「以前在紐約的時候,每次聖誕假期回新加坡,行李淨是禮物,我自己的東西都沒辦法帶!」

靳若軒自己家人口簡單,無法想像那樣的盛況。

「有沒有後悔答應陪我逛街?」她笑。

「沒有,當然沒有!」他是說真的,看看手上提著的大包小包,「假如我沒來,妳一個人怎麼拿這些東西?」

「人都有伸縮性,自然有辦法解決。」她說,轉頭看他,突然笑了出來。

「笑什麼?」他一怔,打量自己,沒有什麼啊!

她還是笑,眼裡露出了親暱的神氣,靳若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今天到此為止吧!」她轉身向靳若軒伸出手,「讓我拿一點。」

她又笑了,「實在不好意思叫堂堂的靳副總裁做我的跟班!」

原來是笑著個!靳若軒也笑了,看看自己,的確像個跟班!

他意思意思的讓許憶明提了幾個袋子,「沒問題,不是人人都有榮幸做許大小姐的跟班的!」

許憶明睨了他一眼,小聲說,「人家不知道,還以為你在追我!」

心又是一動,靳若軒低聲問,「妳介意嗎?」

許憶明怔了怔,不確定他指得是什麼,「介意什麼?」

「人家以為我在追妳!」

許憶明轉頭看著別處,淡淡的說,「我才不管人家說什麼!」

靳若軒點點頭,沒有接話。

過了一會,許憶明問,「你是嗎?」

這次輪到靳若軒一怔,「是什麼?」

許憶明依然看著別處,語氣還是那樣淡淡的,「追我!」

沒有聽見他的回答,繼而發覺他沒有跟上來,許憶明停下腳步回頭,看見靳若軒站著,呆呆的望著她,眼裡的神色很複雜。

他在想什麼?這個問題很難答嗎?許憶明嘆了口氣,的確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聽什麼樣的答案。

「若軒,別想了,我跟你開玩笑的。」她笑,「我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靳若軒略略鬆了口氣,但是緊接著心裡升起一種非常不爽的感覺。

為什麼她的情緒可以控制得那麼好?

難道那一晚的纏綿繾綣一點都不值得留戀嗎?

想到那一晚,靳若軒突然覺得口乾舌燥,心好像喝了過量的酒那樣沈甸甸的怦怦跳動。

那醞釀的情慾叫他有點害怕自己會失控。

他下意識的走快了兩步,也許,假如我走在前面,不看她───

不,那太沒禮貌了!

「憶明………」他停下腳步──

「噯!」許憶明沒有留意,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靳若軒嚇了一跳,忙轉身,看見許憶明尷尬的放下掩著胸部的手。

「妳沒事吧?」他反射性的問,然後才突然感覺到背部殘留著那種柔軟的觸覺。這叫他心簇搖盪了,一時忘了呼吸。

「沒事沒事!」許憶明彷彿失去了平時的鎮定,有點慌張的回答,雖然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兩頰染上的紅暈洩漏了屬於女孩子的嬌羞。

靳若軒輕輕呼出一口氣,定定的凝望著她。

心頭小鹿亂撞,許憶明不由自主的迴避他灼熱的眼光。

她這些天來的衿持冷靜粉碎了,原來她並不是全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靳若軒幾乎可以肯定其實她跟他一樣拴不住即將脫韁而出的意馬心猿。

識穿了她的偽裝,兩人間的情勢立刻互易。

靳若軒佔了上風,按捺不住那喜歡做主動的本性,他緊緊的看著她,低沈的聲音帶著無可抗拒的逼迫,「妳真的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許憶明震動了一下,竭力勉強自己回視他。

「你告訴我,」她緩緩的問,「我可以怎麼樣?」

「妳可以忠於自己的感覺!」

「我的感覺?」她喃喃的重複,神情透著無奈,「我但願我知道!」

「承認妳喜歡跟我在一起!」靳若軒不肯放過她。

許憶明沈默片刻,微微一笑,語氣帶著點諷刺,「然後呢?」

「或許我們可以試著發展!」他衝口而出。

許憶明又是一震,臉色有點蒼白,「然後呢?你想要發展到什麼地步?同居?還是結婚?」

她看著他,一瞬不瞬,「琉璃呢?假如琉璃回來,你選我,還是選她?」

彷彿被擊中了要害,靳若軒氣餒了,一時說不出話!

看見他流露著苦惱的眼神,許憶明心軟了,她平順了一下呼吸,輕輕的說,「我不想把自己放在那個位置,你明白嗎?」

的確,像她這等身份的女子,是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的,尤其是她曾經過了一段苦澀的戀情,更不會重蹈覆轍。

「我明白!」靳若軒的心隱隱的痛,「妳要我先放棄琉璃?」

許憶明楞了一下,微慍,「我沒有這麼說過!」

沒有嗎?靳若軒有點糊塗,忍不住問,「那麼妳想要我怎麼樣?」

許憶明似乎被激怒了,語氣變得尖銳,「我沒有想要你怎麼樣!你要怎麼樣是你的事,為什麼問我?」

氣氛完全僵住,靳若軒喪失了主動權,垂下眼睛默默不語。

看見他神色慘然,許憶明又心軟了。

「若軒,」她嘆了口氣,「我們可不可以不要談這個?」

失去神采的眼睛看著她,靳若軒低聲說,「我受不了那種張力,我想妳也感覺得到。在我們有過那樣親密的關係之後,不可能繼續假裝只是生意伙伴,只是朋友!」

想起那樣的激情纏綿,許憶明一陣神思恍惚,怔忡的看著靳若軒,臉上情思縈逗,半晌,才輕輕的說,「但是除了假裝,又能怎麼樣?」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靳若軒苦惱的嘆息。

許憶明緩緩的吁氣,注視著靳若軒。

「告訴我,若軒,」她問,「假如今天琉璃在這裡,妳會選擇跟她,還是選擇跟我在一起?」

靳若軒震動了,抬眼看她。

「你仔細想清楚才回答!」她加了一句。

靳若軒第一個反應當然是琉璃!

但是───

他被這個「但是」驚嚇了,這才發覺許憶明在他心裡的份量遠遠超過他以為的!

他愛琉璃的柔媚,想念她的溫順,折服於她的堅毅,對她又有說不盡的歉咎,許許多多的因素加起來,讓他對琉璃心心念念,眼裡再也看不見其他女人。

但是,眼前的許憶明,在各方面都跟他勢均力敵的許憶明───

不,不是因為她的家世,或是她的容貌,而是那種投契的感覺……………

看靳若軒遲疑不答,許憶明突然害怕了。

「不,」她低叫,「不要回答,我不想知道!」

聽見她這麼說,靳若軒鬆了口氣,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許憶明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若軒,事情變得太複雜。假如你覺得跟我相處令你不適,也許我回新加坡時,可以跟我祖父談談,派另一個人代替我的────

「不,」靳若軒嘶叫,截斷她的話,「千萬不要!」

他情願忍受衝擊折磨,也不想見不到她!

 

                                                                                        

 

地球照樣轉動,所有的人和事如常運作,但是他們的關係就這樣膠住了。

許憶明回新加坡的那幾天,靳若軒一直在想,她會牽記他嗎?會突然決定避開他不再回來嗎?會見到她的前度男友嗎?會跟那人舊情復熾嗎?

這些念頭令他焦躁不已,寢食難安。

靳若軒開始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太壞了!

他居然同時為兩個女人害相思病!

這可能嗎?他問自己。

直到春節過後,看見許憶明,他鬆了口氣,放心了。

不知道為什麼,從她的眼神,他就是知道,她沒有別的男人!

一股暖暖的感覺在胸臆間擴散,靳若軒知道自己的確是愛上許憶明了。

這並沒有改變什麼,他還是必須跟她保持距離。但是,看得見她,總比看不見好,不是嗎?

她明快爽朗一如往常。

在台灣度日如年,漸漸憔悴的靳若軒暗暗埋怨她的冷靜。但是只能無可奈何的學她,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

展銷會即將開始,事情進行得如火如荼。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阻礙,人手也很充足,但是這兩個工作狂一點也不放鬆,把那群手下弄得疲於奔命。

星期五的會議從下午兩點到八點都還沒有散,人人又餓又累,卻不敢說話。

終於一切事宜就緒,再也無可挑剔,靳若軒才注意到他那班菁英筋疲力竭的樣子。

有點抱歉,他低聲的詢問了許憶明的意見,在她點頭同意後,宣布散會,「辛苦各位了,這個週末大家好好休息!」

呼呼,真是皇恩大赦!眾人掩飾不住的驚喜,立刻就想做鳥獸散。

「一起吃晚飯吧!」靳若軒說。

大家面面相覦,臉有難色,但又不好意思拒絕老闆。

「怎麼?」靳若軒看著他頭號愛將沈文凱。

沈文凱吱吾了一會,看見每個人都用企盼的眼光看著他,只好帶頭起義,「Boss,不瞞你說,我已經三天沒有見到我的孩子了………

靳若軒一怔,立刻舉起雙手,「明白,明白!」

他突然覺得頗為過意不去,「你們請家人出去好好吃頓晚飯,算在我的帳上!」

眾人一聲歡呼,連連道謝。

看著他們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靳若軒忍不住笑了,「好像怕我們突然改變主意,不許他們走似的!」

回頭看見許憶明帶著微笑的臉上也露出了疲憊的神色。

「連妳都累了!」他憐惜的說,「餓不餓?吃完飯送妳回家吧!」

許憶明掠掠頭髮,有點懶洋洋的,「老實說,我只想回家泡個熱水澡,然後上床睡覺!」

要命,泡熱水澡,上床,睡覺…………

每個字都是那麼誘惑,靳若軒忍不住心神蕩漾。

他的表情一定洩漏了什麼,因為許憶明臉紅了,輕啐。

一顆心動盪得更厲害,靳若軒忘了控制自己的情思,低笑,「我什麼都沒說,妳想到了什麼?」

白了他一眼,許憶明沒有回答,自顧自的收拾東西。

「我走了!晚安!」她說,瞟了呆站著的靳若軒一眼,舉步向門口走去。

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靳若軒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許憶明吃驚,發出一聲輕呼,手上的文件掉了一地。

「憶明……」靳若軒低叫,聲音裡透著抑制不住的渴求,用力把她拉進懷裡抱緊了。

「我想妳!」他輕語。

許憶明掙扎了一下,突然軟化,緊緊回抱他,臉埋進靳若軒胸膛前,忍不住哽咽,「我也是……………

  

                                    第九章

 

作了這「只有這個週末」的約定,兩人都有默契的不提以後的事。

雖然,發展到這個地步,他跟她都明白,這一定不會是最後一次。

過完這個週末,回到公司,回到相敬如賓的同事關係,約束著自己的情感,直到相思難禁,忍無可忍,勢必又會再次的向對方找尋索取慰藉。

但是現在,他們也只可以暫時安於這樣的關係。

「早!」這一刻,靳若軒心裡只有溫柔,只有愉悅的感覺。

醒來看見那樣一個可人兒對著你微笑,除了快樂,還能有別的情緒嗎?

「我好餓!」許憶明伏在他胸膛上,語氣有點撒嬌的味道。

靳若軒笑了,揉搓著她的頭髮。昨晚他們沒有吃晚飯,回到她的公寓,直接就滾上了床。

這樣說,好像兩人的關係純屬肉體上的。但實情卻不是這樣~~因為不能宣之於口,他們只能藉著身體的廝纏來抒發心裡的愛戀。

「那怎麼辦?」他開玩笑,「我不會弄東西吃!」

「那只好兩個人一起餓死!」她把下巴擱在他胸口,眨眨眼睛,長長翹翹的睫毛扇呀扇的。

靳若軒伸出食指劃著她柔潤的櫻唇,曖昧的笑,「那麼,死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快樂一下?」

許憶明捉住他的手,咬了一下他的手指,「色狼,還快樂不夠嗎?」

「不夠!」他坦白的說,反手握住那柔軟的手,哼哼的笑,「我知道妳也不夠!」

許憶明輕啐,眼波流動,帶著笑意看他把她的手拉到唇邊輕吻。

他的鬍渣子搔著她的手心。

「好癢!」她揚起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縮回了手。

「我先去洗個澡!」她拍拍他,「然後弄東西吃!」

啊,洗澡!

他笑,「一起洗!」

「不要!」她太清楚他,這個澡一定越洗越不乾淨。

他果然是打那個主意,笑嘻嘻的抱住她,「要嘛!我洗澡的技術很好,妳不試試一定會後悔……………

技術?洗澡要什麼技術?

 

                                                                                        

 

靳若軒大口咬著花生草莓果醬三明治!

不知是不是肚子太餓,他居然覺得非常好吃。

「大概有二十年沒有吃這個了!」他把最後一口塞進嘴裡。

「我喜歡花生醬,」許憶明說,「唸書開夜車時,常常用小調羹一羹一羹的挖著吃。」

「從沒聽說過有人這樣吃。」

「那是你孤陋寡聞!」許憶明笑,「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歡這樣吃!」

靳若軒搖搖頭,「用調羹吃沒意思!」

「那要怎樣才有意思?」許憶明好奇。

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靳若軒壓低聲音,「等下帶到床上去,我示範給妳看!」

許憶明一愣,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臉微微發紅,「你光是會打歪主意!」

她站起來收拾桌子,靳若軒從後面抱住了她,低頭吻她的後頸。

許憶明顫抖了一下,微弱的抗議,「若軒,不要這樣!」

頸項是她的敏感地帶,尤其是後頸,靳若軒繼續挑逗她,一隻手移到她胸前。

「若軒,」許憶明掙扎,在他懷裡轉過身體面對他,抱怨,「你可不可以節制一點,我快累死了?」

「是嗎?」他吃吃的笑,大手覆住了她的俏臀,「剛才在淋浴間,妳好像比我還勇猛耶!」

「討厭!」她嬌嗔,臉紅了,「你好討厭!誰叫你……………

是他的調情手法太高超,那樣挑動了她的慾望,讓她飢渴得幾乎要發狂。

「我喜歡妳那麼想要我!」靳若軒用鼻尖擦著她的鼻尖。

她跟他在各方面都勢均力敵,包括在床上。

望著許憶明暈紅的雙頰,一個此時不該有的疑問突然跳上他的心頭。

她忘了他嗎?那個前度男朋友?

依照她那天說起他時那種憂鬱的表情,這一段戀情,肯定是刻骨銘心的,不可能這麼快就置諸腦後!

那麼,她是在掩飾情緒了?

她…………會不會是拿他代替他?

靳若軒突然覺得有點看不透許憶明。

這是一個太懂得享受性愛的女人!是她的舊情人把她調教成這樣的?明知道自己不該妒忌,靳若軒還是妒忌了。

他忍不住問,「妳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麼大膽熱情嗎?」

許憶明一怔,皺眉,「若軒!」

「妳也是這樣取悅他嗎?」他不放鬆。

「若軒!」許憶明沈下臉,提高了的聲音裡帶著警告的意味,扭動身體想掙脫他。

靳若軒知道自己過份了,抱緊她,「對不起,憶明,我不該說這些話。」

許憶明停止掙動,但還是板著臉。

輕輕嘆了口氣,靳若軒低聲說,「我想,我愛上了妳!」

許憶明震動了,看了他一會,眼眶漸漸發紅,輕輕說,「翻舊帳可不是示愛的好辦法!」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手臂又緊了緊。

「我只是,忍不住去想…………」他把下巴貼在她額側,滿臉孩子氣,「我跟他,誰比較好?」

許憶明不知應該生氣還是應該笑,略略推開他一點,她仰頭直望進他眼裡,不慌不忙的問,「那麼,你先告訴我,我跟琉璃,誰比較好?」

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弱點,靳若軒只好投降,「我認錯,認錯!再也不敢問了!」

他不能回答,但是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找尋答案。

她是比琉璃大膽主動,但是熱情的反應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若軒,」許憶明打斷了他的思緒,「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她的聲音帶著不滿,「我只想擁有這一刻的快樂,你為什麼一定要提著過去的人,過去的事?」

「對不起!」靳若軒歉咎,抱緊她,「是我不好!我答應妳再也不提了,OK?」

「嗯,這一次原諒你!」許憶明在他懷裡仰起頭,「我們說別的!」

「說什麼呢?」他親暱的用鼻子擦她的鼻子。

「譬如說,嗯,」她愛嬌的說,「晚上吃什麼?」

「出去吃?妳想去哪裡?」

「不想出去!」

「我也不想!」他很高興她這麼說,他只想跟她一起廝纏,「我們叫外送吧!」

「不好!」她反對,「外送的東西好難吃!」

「那麼,」他帶點邪氣的笑了,「吃花生醬,搽在身上,一點一點的舔乾淨!」

許憶明心癢癢的騷動了,紅著臉嬌嗔,「你好色!我才不跟你發神經!」

曖昧的笑著,靳若軒壓低聲音誘惑她,「試試看,很好玩的耶……………

 

                                                                                        

 

許憶明輕輕嘆息,事情真是一團糟!怪誰呢?只能怪自己!太沒有自知之明!根本不是有本事玩遊戲的人嘛!

搞什麼鬼?乖乖的,一心一意的打拼事業多好?

她又嘆氣,然後敲了自己一記。

「許憶明,不准再嘆氣!」她鄭重的警告自己。

從昨天嘆到今天,就快沒有氣了!

「許董!」秘書小雅敲門進來。

「什麼事?」許憶明勉強振作起精神。

「靳董打電話來說下午兩點的會議取消!」

許憶明一怔,忍不住擔心,「為什麼?他生病了?」

「聽起來不像!」小雅說,「我還來不及問,他就掛上了電話!」

許憶明皺皺眉,「好吧,那妳去通知其他的人!」

「知道了!」小雅應了一聲後退出去。

到底是怎麼了?許憶明又開始魂不守舍。

平日十點前,靳若軒一定出現在她辦公室,不管有事沒事,都會坐一會。不能來的話,一定會打個電話來,問一問,說幾句。

但是現在都已經十一點了,靳若軒還沒有露面,也沒有打電話給她。

他打給小雅,卻不找她,為什麼?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許憶明還沒有開口,就看見靳若軒走進來。

她鬆了口氣,仔細打量他。

靳若軒關門鎖上,臉色凝重。

「怎麼了?」許憶明幾乎從沒見過他這麼嚴肅的樣子。

「憶明,」他的口氣同樣嚴肅,「我要馬上去一趟香港!」

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許憶明坐直了身體聽他說。

「我找到琉璃了!」靳若軒說。

「什麼?」許憶明吃了一驚。

「她在香港!」他說,「被黑幫人物控制住。」

許憶明張大了嘴,一時說不出話。

「他們發現了琉璃跟我的關係,開價三百萬美金交換她的自由!」

「若軒,」許憶明終於掙扎著叫了出來,「你得先弄清楚───

「我看了錄像,是她!」靳若軒截斷她的話,「她很瘦,很憔悴,跟以前的樣子不太一樣!」他苦笑,「過了那麼多年非人生活,不可能期望她的樣子不變───

「若軒,」許憶明站起來,「你───

靳若軒再次打斷她,「錢我已經匯過去了……………

「啊……」許憶明一臉懊惱的跌坐在椅子上。

「我現在馬上要去香港接她回來!」

「若軒!」許憶明大叫,跳起來衝過去拉住他,「不要去!」

「我一定要去,我得親自去接她!」靳若軒很鎮定的掰開許憶明的手。

「不,若軒,你聽我說,」許憶明抓住他,「那是假的,你被人騙了!」

錢被騙去沒有關係,但是靳若軒去香港可能會有危險,她絕不能讓他去。

「你相信我,拜託你,相信我!」許憶明急切的央求,「那不是琉璃!」

「是,是她!」靳若軒很肯定,「我知道是她,她叫我救她,我一定要去!」

「不要,不要,」許憶明大叫,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那不是琉璃,我知道………

「妳怎麼知道?」靳若軒緊緊盯著她。

「因為,因為……………」她仰臉對著靳若軒,聲音發顫,淚眼模糊。

「因為,」靳若軒捧住了她的臉,溫柔的低聲說,「因為琉璃就在我面前!」

 

                                                                                        

 

自從來台灣之後,許憶明一直覺得家人關心她與靳若軒的發展多過宏碁的業務。

雖然她很明白他們是出自好意~~她正當適婚年齡,而靳若軒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

但是這樣被當成一個推銷不出去的老姑婆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

那次回新加坡替祖母做生日,免不了又被奶奶跟媽媽笑瞇瞇的旁敲側擊的打探一番。

她覺得很煩惱,想了一會兒,決定叫她們死了這條心。

「他心裡只有他以前那個女朋友范琉璃!」她杜絕後患似的宣布,「我不想,不會,也不可能插足這樣的關係裡!」

奶奶跟媽媽對望一眼,神色怪異。

當時她以為她們是失望,不以為意。然後那天晚上,經過爸媽的小客廳時,她聽見爸媽在說話。

「明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許憶明當然不會那麼沒禮貌的故意去偷聽別人說話,但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本能的停下了腳步。

「我們當初也許做錯了,也許應該一早把實情告訴她!」

什麼實情?許憶明好奇。

「我們也是為她好!」爸爸輕輕嘆氣,「她那麼介意自己的過去……………

她的過去?許憶明詫異,什麼過去?過去發生過什麼事家人要瞞著她?

「靳若軒這孩子也算癡情了,」媽媽跟著嘆氣,「看明明的樣子也……………

靳若軒?為什麼提到他?她的過去跟靳若軒有什麼關係?難道……………

她腦子裡「嗡」一聲,搖晃了一下,連忙扶住門框,臉色蒼白了。

她的過去,都是家人告訴她的,許憶明從來不曾有過絲毫懷疑。

大學二年級那個暑假,她遇上了一場車禍,腦震盪昏迷了十幾天。醒來後,智力無損,但卻喪失了記憶。

她的身份,背景,所有的一切,都是家人一點一滴灌輸給她的。

證件上,她是許思聰跟傅敏的女兒,她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們的話。

她有過去嗎?什麼樣的過去?跟靳若軒有關?

許憶明慌張的想,思緒一片紊亂,然後她聽見「琉璃」兩個字…………

腦子裡再次「嗡」一聲,電光石火的剎那,她突然明白了───

她,許憶明,就是范琉璃!

眼前一黑,她的膝蓋發軟,昏沈間腦袋撞上門框,那「砰」的一聲響驚動了許思聰跟傅敏。

他們跑出來,手忙腳亂的扶許憶明進去坐下,夫妻倆對望一眼,有默契的點點頭──看樣子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與其讓她驚惶困惑,不如把實情告訴她吧!

一陣擾攘之後,大家安靜下來,許思聰緩緩的告訴許憶明,「妳的親生母親莫菲,本名叫許思明,是我的妹妹!」

當年,十八歲的許思明不顧父母家人的反對跟樂隊鼓手莫野私奔,隨著他四處為家,後來他們在拉斯維加斯結婚,許思明改名換姓,跟丈夫姓莫,用了她的英文名字Faith的譯音,從此變成了莫菲。

後來許思明跟著莫野回台灣定居。莫野事業不如意,開始酗酒,兩人感情生變,莫野在許思明懷孕時拋棄了她,繼而因喝醉酒失足掉進游泳池溺斃。許思明一個人苦苦掙扎,卻倔強的不肯向父母求助。後來認識范禮和,范禮和對她照顧有加,也許是感恩,也許是日久生情,也許是累了,她嫁給范禮和……………

治家嚴謹的許君九在女兒離家時一怒之下跟女兒斷絕關係,但是隨著日子流逝,怒氣始終不敵骨肉親情,再加上發覺老妻暗地裡苦苦思念女兒,開始後悔從前的絕情。

他雇用徵信社尋找下落不明的許思明,沒想到得到的消息竟是女兒早已因車禍棄世。嚴肅古板的許君九聞訊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失去女兒,兩老自自然然移愛在女兒留下的唯一骨血琉璃身上…………

幾經週折,徵信社終於找到琉璃時,正是琉璃剛離開靳若軒的時候…………

許憶明聽到這裡,受不住這巨大的衝擊,一口氣緩不過來,暈厥了。

醒過來的時候,說也奇怪,竟然逐漸記起所有的事。

她記得那天下班回家的途中,許思聰和傅敏出現在她面前。

她記得在咖啡屋裡細閱許思聰給她的一份檔案。

徵信社詳細的報告了許思明的點點滴滴,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得清清楚楚,還有許多文件副本及照片佐證。

琉璃開始有點相信她的母親莫菲也許真的是許思聰的妹妹許思明。

「這是妳的DNA報告!」許思聰把一張紙推到她面前,溫和的說,「我們調查得非常清楚仔細,不會錯的,妳確實是許家的血脈!假如妳還有懷疑,可以再驗。」

琉璃半信半疑的看著許思聰。

「琉璃,」許思聰嘆了口氣,懇切的看著她,「不客氣的說一句,妳無依無靠,我們騙妳有什麼好處?」

的確,雖然她不知道許家是何許人,但是看許思聰夫婦兩人的衣著氣派,可以肯定非富即貴,人家騙她這樣一個孤女做什麼?

琉璃終於接受了這件事。

看見琉璃眼中的震盪,許思聰也有些激動。

傅敏握住她的手,「叫聲大舅舅大舅媽好不好?」

琉璃輕輕吸了口氣,柔順的低喚,「大舅舅,大舅媽!」

「乖,好孩子!」許思聰有點哽咽,「妳還有個二舅舅許思敬和小舅舅許思義。現在外公外婆香港等妳,跟舅舅和舅媽去香港見外公外婆好嗎?」

琉璃猶豫了,「大舅舅,你們為什麼找我?」

「外公外婆思念女兒,所以委託徵信社尋訪妳母親的下落。」他嘆息,「沒想到妳母親竟然已經去世。妳是許家的骨肉,我們當然不能讓妳流落在外!」

「舅舅,舅媽,」琉璃平靜的說,「我們還是不要相認吧!」

許思聰傅敏大吃一驚,同聲問,「為什麼?」

琉璃低下頭。

傅敏嘆了口氣,「許家多年任由妳們母女飄零,也難怪…………

「不,不是的。」琉璃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怎麼呢?」傅敏溫柔的問。

「舅舅,舅媽,」琉璃終於說,「你們既然找到我,一定查得很清楚了。我也不必隱瞞。我有一段不名譽的過去,我不想影響許家的家聲。當年外公外婆跟媽媽這麼多年都沒有聯絡,可見他們是很要面子的人。我不想讓他們丟臉。」

「妳這孩子…………」許思聰皺皺眉,看著他妻子。

「琉璃,」傅敏微笑,「妳是指妳跟靳若軒的關係吧!」

琉璃點點頭,因為羞慚而臉紅了,但是沒有企圖迴避,「我曾是他的情婦,很多人都知道!」

「那也沒什麼,」傅敏輕描淡寫,「那個成年人沒有幾段羅曼史?何況妳只有靳若軒一個!」

琉璃閉了閉眼睛,有點感激傅敏的體貼,「舅媽,謝謝您這麼給我留面子,但是,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我跟他並不是正常的男女交往……………

「琉璃,」許思聰忍不住插口,「妳為什麼跟靳若軒在一起,徵信社的確查得很清楚。但是我們都覺得那不是妳的錯。妳不必太介意人家說什麼。」

「我不介意人家說我什麼,」琉璃坦白的說,「但是我介意給許家帶來難堪!」

「妳想得太多了!」許思聰嘆氣。

坐在琉璃身旁的傅敏摟住了她的肩,口氣是充滿疼惜的,「外公的脾氣的確是嚴肅古板,但是不代表不愛思明。當年他一怒之下說不會去找思明,也不許任何人再提思明的事,說只當沒生過這個女兒,但是,其實他心裡一直很後悔,只是倔強好勝不肯說出來而已!外婆雖然很牽掛女兒,但是老一輩的女人,唯夫命是從,不想惹丈夫生氣,只能獨自暗暗傷心。」

傅敏喝了一口茶,用餐巾按了按嘴唇,繼續說,「妳媽媽早已不在人世的消息是大舅舅告訴外公的。那天我也在場,琉璃,舅媽嫁入許家二十多年,從沒見過這個頑固嚴肅的老人家失態,但是那天,他先是呆呆的坐著,然後緩緩的流淚………

傅敏的聲音哽咽了,她吸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嗯,我每次想起他流淚的樣子就想哭…………

琉璃不認識外公,說不上有感情,但是聽見一個老人傷逝流淚,也忍不住覺得難過。

傅敏深深吸了口氣,「找到妳的下落,確定了妳的身份之後,外公外婆迫不及待的飛來台灣找妳。外婆大概是太興奮了,在飛機上心臟不舒服──

琉璃吃驚的「啊」了一聲。

傅敏摟住她肩膀的手緊了緊,「別擔心,外婆沒有事,但是醫生說最好暫時不要搭乘飛機,所以外公外婆留在香港,只有舅舅跟舅媽來見妳。」

一直默默不語的許思聰開口了,「外公外婆在香港等著妳,一定等得很心焦。」

許思聰輕輕嘆息,「琉璃,事情突然其來,我知道妳一定覺得一時難以接受。或者妳還生外公的氣,不想見他,但是外婆───

「不,不是的,」琉璃慌忙澄清,「我沒有生外公的氣,真的!我………」她為難,低下頭,小聲說,「我是覺得沒臉見他們!」

「傻孩子,」許思聰慈愛的看著她,「自己家人,說什麼有臉沒臉的?」

自己家人?琉璃怔住,一股暖流在心底滋生,眼神恍惚了。

「妳身不由己,誰能怪妳?」傅敏摟緊她,「吃了這麼多苦,我們只有更加疼妳,是不是?」

琉璃徹底的被感動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樣吧,」許思聰溫和的說,「妳先去見見外公外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好不好?」

她能說不好嗎?一直渴望被愛的琉璃無法抗拒那樣溫情的誘惑。

那時離開靳若軒才不過幾個月,護照簽證都還沒有過期,琉璃向公司請了事假,立刻跟隨舅舅及舅媽飛往香港。

見到外公外婆之後,琉璃知道她再也脫不了身了。

許家早就安排好了以後的路子。

「妳媽媽讓妳跟范禮和姓,表示她心裡已沒有莫野這個人,不如妳改姓許好吧?畢竟妳是許家的骨肉!」許思聰勸她,「大舅舅收養妳,在法律上是我的女兒,好嗎?」

「妳學校成績很好,英文程度很不錯,考托福易如反掌。不如申請外國念大學,畢業後可以參與天虹的事業,好不好?」

左一句不如這樣那樣,右一句好不好,琉璃猶豫著。

傅敏知道她的心事,悄悄的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妳跟靳若軒的事,在許家,只有外公外婆,大舅舅跟我知道,其他的人並不是很清楚妳的情形…………

琉璃怔住。

傅敏怕她誤會,「不是我們認為有什麼見不得人,而是擔心妳會覺得尷尬,所以……

啊,這麼體貼,琉璃再次感動。

「至於外人嘛………」傅敏微笑,「許家一向低調,而且個個都是悶人,沒有什麼花邊新聞,」她笑出聲,「所以傳媒對我們並沒有什麼興趣。我們人多,多了妳出來,不會引起太大的關注的。而且外公信風水,眾人皆知,假如有人問,只說因為妳出生的時候,八字跟許家相衝,祖父怕影響家運,所以聽從高人指點,送到外國撫養,等化解了才回家………

一切都合情合理,琉璃無從拒絕,也不想拒絕。她一直為過去的事感到羞恥,耿耿於懷。離開靳若軒之後,雖然規規矩矩的努力做人,但是總是提心吊膽的怕人家認得她。現在有這樣的機會讓她去一個新環境重新生活,琉璃怎麼能說不?

她感激的反手握住大舅媽的手,點了點頭。

她一切聽從許家的安排,讓許思聰辦了領養手續,改名許憶明。然後申請到紐約念大學。有讀書天分的她在那個環境裡如魚得水,她很努力的念書,很努力的生活,很努力的去做個快樂人。

但是,正因為太努力了,關心她的家人反而總覺得她無法完全脫離過去的陰霾。

那一場車禍彷彿是上天賜給她一個重生的機會,大家細細商議後,決定隱瞞她的過往,替她編造了身份,編造了一段過去,琉璃絲毫沒有懷疑他們的話,順理成章的變成了許家大小姐許憶明……………

  

                                    第十章

 

靳若軒絕不糊塗,只是因為許憶明的來頭太大,以致先入為主的認定她不是琉璃。

再說,隔了六年,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改變。

但是有了親密的關係之後,靳若軒越來越覺得不可能有兩個人會相像到這個地步。

容貌相似不算,連身體,還有身體的感覺也相仿,甚至床笫間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都類似。

於是靳若軒做出了試探…………

「妳就是琉璃!」他肯定的低語。

許憶明呆住了,過了幾秒才知道她上了靳若軒的當。

「你騙我!」她眨眨眼睛,想眨乾眼淚,好看清楚這個騙人的傢伙。

「妳也騙了我!」仍然捧著她的臉,靳若軒用拇指溫柔的拭去她的眼淚,溫柔的說,「我們扯平,兩個人的演技一樣高明,不分上下!」

許憶明突然惱怒了,用力推開他。

靳若軒一把抱住,低頭想吻她。

「走開!」許憶明猛力掙扎,「放開我!」

靳若軒抱得更緊,低喊,「不,不放,永遠不放───

正在糾纏間,突然有人敲門。

靳若軒咒罵了一聲,轉頭對著門外那個誰咆哮,「外面的人給我滾開!」

「你瘋了!」許憶明捶打他,也對著門大叫,「叫警衛來開門!」

靳若軒再次對著門吼,「誰敢再打擾就給我收拾包袱滾蛋!」

「靳若軒你神經病!」許憶明罵。

「是,被妳逼瘋了!」他咬牙切齒。

「別理他!」許憶明伸長脖子對著門大喊,「叫警衛開門!」

靳若軒看著許憶明,竟然用威脅的語氣小聲說,「我會剝光妳的衣服!妳不怕讓人看見,就讓警衛衝進來吧!」

許憶明呆住了。

他,他就是會欺負她!

一陣氣苦,一陣委屈,許憶明突然哭了出來。

她突來的軟弱令靳若軒楞了一下。

心疼不捨的,他嘆氣,溫柔的問,「琉璃,我們不要弄到這麼僵好不好?」

他看著不理他繼續哭泣的琉璃半晌,又嘆了口氣,輕輕放開她,走過去拉開門,看見許憶明的秘書小雅呆呆的站在門口。

「有事嗎?」他溫和的問。

小雅傻呼呼的搖頭,小聲說,「我只是想問你們要不要我去買午餐!」

靳若軒笑了一下,「不用了,謝謝妳!」

「噢!」小雅回應著,卻站著不動,眼睛直往靳若軒身後溜,臉上露出了擔心的神色。

「沒事的!」靳若軒再次笑笑,側身讓小雅看看正在抹眼淚的許憶明。

「她在生我的氣,」靳若軒壓低了聲音,告訴滿臉驚異的小雅,「我讓她捶我一頓就沒事了!」

他的話語神態表情讓小雅更加吃驚,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

「啊,你們………」小雅滿臉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一鞠躬,「對不起,打擾了!」

「沒關係!」靳若軒對她眨眨眼,「替我們把關,別讓人進來!還有,不要多嘴!」

「一定,一定!」小雅又鞠躬,輕快的跑了。

靳若軒鎖上門,回身看許憶明。她已經鎮定下來。

「你想怎麼樣?」她冷冷的問。

「我要妳嫁給我!」他直接的說。

許憶明有點惱怒~~果然本性難移,一開口就是我要…………

「我不會嫁給你!」她負氣的說.

靳若軒深深吸氣,「琉璃,妳不再愛我了?」

許憶明看著他,淡淡的說,「你的問題越級了!不再愛你,首先要愛你,是不是?」

靳若軒呆住了。

看見他眼裡露出受傷的神色,許憶明移開視線,抿緊了嘴唇,忍不住有點後悔那樣說。

「我不相信!」他突然低嚷,「妳心裡假如沒有我,為什麼回來?」

為什麼回來?許憶明發呆。

記起一切的時候,她的確考慮過不回台灣,但是────

「我想試試和你平起平坐的滋味!」她說。

靳若軒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妳的話!」

你當然不明白!許憶明心裡嘀咕,冷著一張臉不回答。

「琉璃,」靳若軒溫柔的央求,「我們可不可以好好的談?」

琉璃努力調整了心情,「靳若軒,我不知道我們有什麼可談的!」

她的語氣轉為平和冷靜,不是諷刺,不是鬧脾氣那種聲調。

        靳若軒一陣難過。他實在害怕這樣的琉璃,他情願琉璃罵他打他,怎麼都比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容易接近。

        靳若軒有太多話的要說,一時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他低下頭,整理好思緒,才緩緩開口,「我知道妳恨我害妳流產,但是,請相信我不是故意的,失去了孩子,我也…………

        他抬頭看著琉璃,雙眼通紅,聲音啞了。

        琉璃受不了他這種表情,轉開頭不看他,但是也不由自主的淚承於睫。

        「原諒我,好不好?」他伸手輕撫她的臉,哽咽低語。

        琉璃心軟了,臉頰不由自主的感覺著他溫柔的觸摸。

        她閉了一下眼睛,淚水滾落,咬牙退一步離開他,但是心卻依然留戀著那溫暖的感覺。

        靳若軒踏前一步伸手想擁抱她。

        「不,不要!」琉璃拒絕,柔和卻堅定,再退一步離他遠些。她知道一旦被靳若軒抱住,就會融化在他的懷抱裡。

        「若軒,流產的事,」她坦白的告訴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早就不怪你了。」

        靳若軒意外的張大眼睛。

        「是我自己太沈不住氣,才會摔下樓梯的!」她輕輕的說。

        聽她這麼說,靳若軒反而更加心疼懊悔,「我不該嚇妳,是我不好!」

        琉璃勇敢的看著他,終於問出了一直藏在心裡的疑問,「但是,假如我沒有摔下樓梯,你會不會對我動粗,讓我流產?」

        「不,絕不會!」他堅定的說,「那天我看見妳被我嚇著了之後,馬上就後悔說了那些話,妳跑出去的時候,我在想妳懷著身孕,這樣跑太危險,才追上去拉妳,我發誓,我真的不是要對妳動粗的!」

        琉璃的臉色變得柔和些,注視了他一會,點點頭,「我相信你!」

        靳若軒鬆了口氣,突然覺得希望無窮,「琉璃,我們───

        「我不知道!」她知道他想說什麼,截斷他的話,「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回到你身邊!我想過很多很多次,還是想不通。」

        「可是,」靳若軒不解,「妳說不怪我……………

        琉璃淡淡的笑了,搖搖頭,心中嘆息~~他是真的不知道!

        「若軒,你忘了?」她提醒他,「我流產之前已經決定離開你了!」

        靳若軒一愣,往事浮上心頭,的確是,但是───

        琉璃注視著他,冷冷的笑了,「原來,你真的認定了我是想用孩子綁住你!」

「不,不!」靳若軒叫,「我沒有,我只是一直被妳流產的事佔據了,沒有去想其他的!」他喘了口氣,「我知道妳是認真的,妳找好了工作,找好了住的地方,我知道妳是下定了決心…………

琉璃感慨,離開他之後,她是打算徹底的忘掉他!

然後,她發覺靳若軒比預期的難忘!他也不讓她忘記。

靳若軒沒有騷擾她。但是,這並不表示他沒有在她面前出現。

有一天傍晚,她下班從公司出來,走向公共汽車站時,突然看見靳若軒。

他站在路邊,凝視著她。

她沒有自己想像的冷靜,一剎那的錯愕,心臟猛烈的跳動了,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有震驚,有緊張,有恐懼,有哀傷悲愁,竟然還有一絲她不肯承認的喜悅。

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她鼓起勇氣,鎮定的繼續走,毫不躲避的經過靳若軒面前,走到車站等車。

她一直沒有回頭,但她的背心灼熱,可以感覺到靳若軒還在那裡看著她。

直到上了公共汽車,擠在人群中,琉璃才忍不住悄悄的望了一眼,靳若軒果然還在那裡,仍然注視著她。他們的視線交碰,她的心顫抖了,急忙側身避開。

之後她常在上下班的時候看見靳若軒。

他總是遠遠的站著,默默的看她。

她假裝看不見,但是她的心會狂跳。

靳若軒從來不上前打擾她,只是安靜的,憂鬱的看著她。

琉璃漸漸習慣了,漸漸的每一次看見靳若軒,她的心會跳漏一拍,然後溫柔的悸動。

他憂鬱的神情是她的致命傷,永遠叫她心軟,叫她忘記不可以愛上他的決心。

她開始偷偷希望靳若軒會過來跟她說話。但是他卻一直沒有異動。

就在琉璃打算放下堅持採取主動的時候,靳若軒突然絕跡不再出現。

呵,當她終於肯承認自己愛上了靳若軒的時候,他卻放棄了她!

她的心再次破碎……………

琉璃一度以為靳若軒玩膩了這個遊戲,不想再扮演情深款款的白馬王子。後來知道原來事出有因時,她暗暗埋怨過老天作弄,但是現在想想,其實天是幫了她的忙!假如那時回到靳若軒身邊,哪天不知為了什麼惹他生氣的時候,他大概會一口咬定她是耍手段,以退為進的引他上勾,那真的是百詞莫辯了…………

「我只是不明白,妳為什麼要離開我?」靳若軒委屈的說,「我以前凶過妳,但是後來我們不是都很好嗎?我知道我有時亂說話,但是妳應該知道我是鬧著玩的!」

啊,原來是鬧著玩的!琉璃淒涼的想,你可知道?我的一顆心,因為你的玩笑話,傷痕累累,千瘡百孔,縱然想愛,也無法完完整整,全心全意的愛…………

看她不說話,一臉哀傷,靳若軒著急了,「琉璃───

琉璃心灰意冷,懶洋洋的撩了一下眼皮,「我想,」她淡淡的說,「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不要這樣,琉璃!」他惶急,「有什麼誤會,說清楚不就好了──

「沒有誤會!」琉璃硬繃繃的說,「是我小心眼,是我笨,是我沒有幽默感,不懂得欣賞你的玩笑話!」

靳若軒愣住了,「到底是什麼讓妳這麼生氣?」

琉璃至此已經不想再談了,搖頭不語。

「琉璃!」他喊,撲過去想抱她。

琉璃閃開,冷靜的看著他,「我想,我還是比較喜歡做許憶明!」

靳若軒輕輕嘆了口氣,「我想著妳說過的話,妳說的男朋友,是我嗎?」他小心的說,「我令妳不安?對不起,我一直不知道,我以為妳很快樂…………

靳若軒一臉委屈的表情,像個被人冤枉的小男孩。

琉璃楞楞的看著他,無法置信他真的完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算了,她搖搖頭,不想再繼續下去,「都過去了,沒有什麼好談的!」

「不,我要談!」他固執的說,「我要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麼讓妳非離開我不可?這六年我一直翻來覆去的想,妳不可能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妳的溫柔,妳的甜蜜,妳的熱情,不可能都是假的───

「我是你的情婦,」她保持著冷靜,「那是我的責任!」

「不!」親耳聽她這麼說,令他心痛如絞,眼睛都紅了,「我不信!妳是愛我的!」

「我怕惹你生氣,只好盡力取悅你!」她無情的說,「那只是我自保的辦法!」

彷彿被一刀插進了心臟,靳若軒按著胸口踉蹌後退,臉色慘白的看著琉璃。

琉璃被他的反應驚嚇了,不由自主的掩住了臉。愧疚的感覺充斥了整個胸腔,使她幾乎無法呼吸。他是無心傷害她的,但是,她卻是故意的!這樣說起來,她比他更不堪,比他更殘忍,不是嗎?

看見她指縫裡滲出了淚水,靳若軒激動了,衝上去抱住她,低嚷,「琉璃,妳騙我,妳是故意那樣說來氣我的,是不是?妳不可能不愛我!假如不愛我,為什麼回來?為什麼當我說心痛得想死的時候,妳要哭得那麼傷心?我要去香港,妳為什麼著急?為什麼現在又要流淚?」

琉璃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她激動的抓緊靳若軒襯衫前襟,哭著喊,「我恨你,恨你不讓我愛你!每次我想愛你的時候,你總是說一些無情的話把我推到痛苦的深淵。你時時刻刻提醒我我是你的情婦,是你用錢買回來的,你有權把我賣掉,零售,批發,趙之明,鄭永平,還有其他許多許多面目猥瑣的男人,一晚五十萬,買下契約三千萬,你忘了嗎?」

靳若軒呆住了,他是開玩笑的呀…………

「你居然忘了?」琉璃拉扯著他的衣服,哭著,無法抑制的控訴,「一點也不記得你是怎麼殘忍的對待我!你知道那三年我是怎麼過的嗎?對著那些人鄙夷的嘴臉,淫褻的眼光,你沒有保護我,你毫不在乎的笑著,任由人家把我當成一個下賤的女人…………」她泣不成聲。

從頭冷到腳,靳若軒彷彿置身冰窖,胸口痛得好像要裂開似的。他默默的抱緊琉璃,下巴壓住她的頭頂,默默的聽她哭泣,讓她發洩心中堆積的沈鬱。

等琉璃的哭泣聲漸漸低弱,轉為抽噎,終於靜止下來,靳若軒才緩緩的開口,「琉璃,我沒有辦法自辯,因為妳說的都是真的,當年的我的確很囂張任性,從沒有想到我的口無遮攔對妳造成的傷害。但是,我發誓,那些賣掉妳之類的話,都是開玩笑的,我不知道妳會當真。我一直以為妳知道我喜歡妳,捨不得離開妳………我承認,在我們分手之前,我從沒有認真考慮我對妳的感情,我一直自大的以為妳會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琉璃掙動了一下。

靳若軒收緊雙臂,「我這麼說,妳又要生氣了!請妳不要再生氣,我們已經浪費了六年。這六年來,我一直在後悔,後悔那時沒有緊緊的抱住妳,不讓妳走。妳調查過我,應該知道自從我們分手後,我沒有跟任何女人有牽扯,妳知道我一直在等妳,是不是?」

琉璃已經平靜下來,一聲不響的聽他說話,突然輕哼了一聲,有點不甘的扭了一下,「後來你還不是跟許憶明………

靳若軒一怔,「許憶明跟妳是同一個人!」

「但是,你並不知道啊,」她的語氣帶著點刁蠻的味道,「而且你還說你愛上了她,一個人有可能同時愛兩個女人嗎?」

靳若軒皺起了眉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可見得你對琉璃的執著根本是經不起考驗的!」琉璃又是輕輕一哼。

「你是為了是試探我嗎?」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妳主動吻我,明知道我受不住妳的引誘,琉璃,妳比我更殘忍,讓我夾在琉璃跟憶明之間……………

「你有嗎?」琉璃不服氣,「你跟許憶明在一起的時候不知多開心!」

「妳不可以那麼不講道理,」靳若軒喊,「妳又怎麼會知道我心裡是怎麼一種滋味,一面覺得背叛了琉璃,一面又覺得愧對憶明。琉璃,公平一點好不好?我那麼思念妳,突然遇見一個跟妳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天天對著,卻必須忍耐著不去碰,然後,妳不但引誘我破戒,還幾次勸我放下琉璃,妳打得到底是什麼主意?妳說說看,是不是想逼我放棄琉璃之後,才告訴我許憶明就是琉璃?然後再一次離棄我?」

琉璃掩住耳朵低嚷,「我不知道,不知道!」

她不肯承認自己確實是這麼想過,只是事到臨頭又害怕起來。

本來一直很肯定靳若軒會為許憶明放棄琉璃,她殘忍的計畫在他表態的時候訕笑他。

有這個念頭的最初,她為自己邪惡的心思驚駭了,繼而覺得慚愧。

但是想想又覺得為什麼不?他毫不容情的欺侮了她三年,她為什麼不可以理直氣壯,小小的報復一下?

可是當靳若軒說他愛上了許憶明的時候,她居然渾忘了報復的事。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范琉璃還是許憶明。

靳若軒放不下范琉璃,許憶明會覺得惆悵!他愛上許憶明,又令范琉璃心痛。

她覺得迷惘,突然驚覺到無論怎麼樣,她都不會快樂!

「我並沒有逼你………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愛我,我只是想證明我是對的………我沒有逼你,因為後來我害怕發現我是對的,我不想知道………

她的話一段一段的,靳若軒卻聽懂了,他的心好酸,好疼,卻好快樂,「妳是愛我的,琉璃,妳愛我!」

「我不知道!」琉璃徬徨,「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我想念你,但是又覺得好恨你,想離開你,但是又放不下你,想罵你對你發脾氣,但是又好怕看見你難過的樣子………

靳若軒深深吸口氣,低頭吻她的額側,喃喃低語,「愛我恨我,就是不要討厭我,妳可以對我發脾氣,惡狠狠的罵我,就是不要不理我!」

在他強壯溫暖的懷抱裡,琉璃的心無法控制的軟化了。她溫順的靠著他,悄悄的汲取他的柔情。

靳若軒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不禁欣喜若狂,眼睛濕潤了,他知道他終於找回了琉璃。

「我們結婚吧!」他低聲說。

琉璃震動了一下,沒有回答。

那是好,還是不好?靳若軒的心微微的吊起。

「琉璃?」他催促她。

琉璃不安的蠕動,躊躇,「我不知道,若軒。」

「琉璃!」他有點著急的叫。

「若軒,」她在他懷裡仰起頭,黑黑亮亮的眼睛彷彿在找尋什麼,「你要的是范琉璃還是許憶明?」

靳若軒一怔,想了一下,「我要妳!」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要的的答案。

這些年來,她習慣了許憶明的身份,琉璃是一場夢魘,唯一讓她不想忘卻的是因為那裡有他!

「若軒,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她央求。

至少不是拒絕,靳若軒好過了一點。

「好吧,五分鐘!」他說。

「若軒!」許憶明嬌嗔,推開他。他的懷抱不是思考的好地方。

靳若軒想拉住她,卻被她推開,「若軒,不要這樣,你讓我好好想清楚,不要逼我做下錯誤的決定!」

他不知道她所謂錯誤的決定是指嫁他還是不嫁他,也不明白她到底還有什麼想不通的,但是知道在這個時候,他的確不應該逼她。

「好吧,我不逼妳!」靳若軒無可奈何的說,「但是,妳要答應我,妳心裡有什麼想不通的事,一定要告訴我,不可以自己鑽牛角尖,胡思亂想!」

許憶明點點頭,「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不,不要,」靳若軒叫,「我不要離開妳!」

他那表情語氣像極了一個撒賴的小孩。

許憶明一怔,忍不住又氣又好笑,「你在這裡幹什麼呢?我好多事情要做,相信你應該也是。」

「我今天不做事,出來之前已經交代清楚了!」

「你不做是你的事,可是你在這裡會妨礙我!」她的腰桿一挺,露出了女強人的本色。

靳若軒凝視了她一會兒,隱隱約約的感到不安。

「妳會找我?」他問。

許憶明點點頭。

「什麼時候?」他追問。

「若軒!」許憶明輕嗔的跺腳。

靳若軒忙賠笑舉起雙手表示投降,然後定睛看了她一會,終於轉身離開。

「琉璃,」他走到門口,突然停住了腳,低聲問,「今早有則新聞,不知道妳有沒有留意?」

許憶明一怔,「什麼新聞?」

「紐約市有個人等電梯,」靳若軒沒有轉身,背著許憶明語氣平靜的說,「門開後,他踏了進去,沒想到門裡竟然沒有電梯,他一腳踏空,從十八樓直墮下去,當場斃命……

許憶明打了個寒噤,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新聞。

「我只是想知道,」靳若軒仍然沒有轉身,語氣仍然平靜,「假如現在我走出去,同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妳會不會後悔沒有留住我?會不會後悔──

「靳若軒!」許憶明氣憤的大叫,「你胡說什麼?你好卑鄙,好差勁,居然使出這種招數……………

靳若軒輕輕嘆息,不再說話,伸出手正要拉開門……………

「若軒!」琉璃又叫,這次,她的聲音顫抖。

靳若軒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她從後面緊緊抱住。

「我恨你,」她哽咽惱怒,卻帶著壓抑不住的感情,「你總是愛說教我難過的話。我也恨自己,為什麼放不下你!」

靳若軒努力按捺著內心的激盪,「既然放不下,就別放下!」

「我害怕,害怕你要找的是琉璃,對你千依百順,任你搓圓捺扁的范琉璃,許憶明是不可能那樣對你的!」

靳若軒輕輕吸了口氣。

「琉璃是我的過去,」他緩緩的說,「憶明是我的現在,我的未來!」

伸手把她拉到身前,靳若軒溫柔而堅定的看進她眼裡,「而妳,妳是我的全部,我的一切的一切……………

許憶明低低嘆息。

自己的確是變了,她想,但是,他又何嘗不是呢?

過去的一切,對的,錯的,好的,壞的,都已經成為過去了,不是嗎?

在恢復記憶後,反覆思量,最終回到他身邊,真真正正的原因,還是放不下他,想要愛他!

既然愛他,放不下他,又何必緊緊記著以前的事,執著下去呢?

壓在心頭上的一塊大石突然消失,許憶明再次嘆息。

這一次,是釋然,甜蜜,愉快的……………

靳若軒緊擁著她,發出了同樣的嘆息。

他,終於找到了他的最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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